她凝視著安哲旭的眼,緩緩地回道︰
「孩子,我真希望能看看你愛上某個人時的眼神,但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得到。其實我並不孤單,他的愛都還留在我心中,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從心里隨時拿出來細數。真正的孤單是心中沒有愛,你不覺得嗎?」
「我不像你那樣幸運,可以找到真愛。」他搖頭地說︰「或許,對某些人而言,真愛這件事從來就不會發生。」
「瞧你說話的口氣怎麼和小庭一個樣,所以我才會覺得你們實在是……算了,既然你們相互不來電,我也不能強求。阿旭,你不能因為害怕受傷,所以干脆把愛情封了起來,如果當真愛來臨站在你的身旁,你又怎麼會有明亮的雙眼能看見呢?不要孤獨過一生啊,阿旭。」
「誰知道呢!」
他知道愛情甜美的滋味,令人心醉,但他也知道愛情傷人的痛苦,令人心碎。現實總像一條毒蛇,時時在旁等候著人們被幸福沖昏了頭,趁機吞蝕原本以為是完美的心。
「你和小庭最讓我擔心了,都是頑固的小孩。不過,最近小庭的態度似乎有軟化跡象。他父親上次打電話來說,好像有了追求者,听說是同事務所的律師。哎,真是讓我放下一顆大石頭。」
安哲旭愣了好一會兒,小庭有追求者?
其實沒什麼好奇怪的,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孩,擁有追求者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他干麼胸口隱隱作痛?安哲旭眉尖緊蹙,討厭這種教人難過的感覺。
他甩甩身上的泥土。「向女乃女乃,我先回去了,如果你還需要什麼,盡避開口。」
向映庭的女乃女乃偷瞟著他,看見他原本無懈可擊的表情終于露出了焦慮,心中真是得意。
望著他急于離開的背影,心想,地基既然動搖了,其他的也應該很快就會松動了。
???
安哲旭戴起口罩、手套,仔細地將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木塊鋸成理想的型狀。及膝高度的大木塊,有著扎實的材質,當他將樹皮一層層撥去,屬于樹木的陣陣芳香在空氣中擴散開來。安哲旭挑了只最小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將凹陷里的污物除去。
自從看見這塊難得的木頭後,他便涌起許多創作的靈感。安哲旭知道,自己一定得替這塊木頭做些什麼。
換了只較大型的扁形雕刻工具,他一刀一刀地修砌出輪廓。
他將自己關在工作室不眠不休的工作,偶爾因饑餓翻開冰箱胡亂找些東西裹月復,眼楮疲累,就倒在一旁的躺椅小憩。直到他完全明白自己所雕刻出來的人形,竟與畫架上的草稿不謀而合,他竟然呆坐在木雕面前,嚴肅地沉思起來。
他搞不懂自己,就像也搞不懂那天沖動與向映庭的吻別。她愕然的表情,他永遠記得。
直到清晨再度來臨,安哲旭終于將木雕完成。他輕輕刷去木屑,紗紙在細微凸起的部分又磨了好幾回。
窗外的微光,滲過紗窗,撒落在成品身上。
凝視著木雕,一度熟悉卻又陌生的輪廓,忽地觸動了他的心。安哲旭仿佛想到一件緊急事情,精神大振,他毅然起身,毫不猶豫地撥下電話。
???
星期一的傍晚,剛下過一陣雨,天空有些灰暗,但似乎漸漸要遠離烏雲。
向映庭坐在會議室里,面對她的客戶,絲毫不覺外面即將放晴的天氣。
「我不想和我丈夫離婚。」
她的客戶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從一開始與她面談,就不斷地重復這句話,深怕她記不住似的。
向映庭吁口氣地說︰
「但你丈夫聲稱你們根本沒有結婚儀式,戶政事務所的登記是你偷偷拿了他的印章去登記的,所以……按法律……現在你先生訴請的不是離婚,而是婚姻無效。」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和他分開,他會這麼做完全是因為經商失敗欠了一堆帳,加上又發現自己得了肺癌,他不忍心拖累我……但是,我怎能丟下他不管呢?」婦人拿出手帕忍不住哭泣。
她也感到鼻酸。
很少遇到離婚官司的原因竟然是篇了不願拖累對方。
向映庭答應她願意好好與她丈夫方面的律師深談後,婦人才低著頭、紅著眼離去。
有人因為再也無法忍受丈夫的壞習慣,而急于求去;有人因妻子的年華老去不再感新鮮,而準備千萬個理由拋棄糟糠妻;有人因復雜牽扯不清的負債,而急于與對方劃清界限;有人卻因得到金錢與權勢之後,而嫌配偶再也配不上自己。
一樣米養百樣人。
人心就如運轉的地球一樣,時時都在變化。
秘書欣蓮敲門進來後,又遞給她兩張留言紙。當她看見留言時間是六點十二分,才意識到又過了一天。
「下班了,欣蓮。」
「是呀,向律師,你今天還要加班嗎?要不要我幫你叫份便當上來?」
向映庭搖了搖頭。「喔,不了,我今晚有約。」
欣蓮曖昧地對她一笑。「是齊律師嗎?你這陣子好像和他走得很近。」
流言總是不斷地推陳出新,辦公室里似乎藏不了半點秘密。
齊英杰是常約她出去吃飯沒錯,但並不如欣蓮所猜想的。他們不過是一邊吃飯,一邊談論著公事。齊英杰有意要將手邊的刑事案件pass給她,而這正是她向往以久的。
她無奈地笑了笑︰「你怎麼會這樣想?今晚是和我的朋友吃飯。雅梅,記得嗎?檔案編號第10275號,是為了公事。」
欣蓮卻對她搖搖頭地勸說︰
「向律師,你這樣是不行的,你也該要有一些自己的社交活動,總不能下了班還被公事綁手綁腳,小心會得……那個什麼……過勞癥。」
唉,這句話不止一個人對她警告過了,就達雅梅都跟她抱怨好幾回。而今晚的約會,也是敲了好久才訂下來的。
提到晚餐,向映庭瞄了下桌上的時鐘,再不出門眼看又要遲到了。
???
「喔,今天表現不錯,才遲到十五分。」雅梅將手腕上的手表抬得高高地,一副要她認帳的表情。「我們說好了,遲到一小時要將對方的帳單全付,半小時付一半。這次十五分鐘,你得付我的部分的四分之一。」
「真是一點也不留情,別忘了今天可是你有求于我耶!」向映庭一坐下就連忙翻菜單。
「嘿,這是兩碼子事,可別混淆了。我不也準備付你律師費嗎!別說了,點餐吧,我快餓壞了。」
何雅梅一點也不像向映庭客戶中遇上婚變的妻子,哭哭啼啼地訴說著丈夫的不忠,反而一副準備要和她談生意的模樣。
當兩人點的主餐上了桌,將饑腸轆轆的肚子喂了半飽後,何雅梅才開始說起自己的情況。
「自強知道我找上你後,也替自己找了個律師,說什麼一切都交給律師處理。我才不怕他,反正我手上握有征信社給我他偷情的相片。如果他真的絕情絕義,一心護著那個女人,我一定讓他吃不完兜著走,告他們妨礙家庭。」
「你請征信社?」
何雅梅又接著劈哩啪啦地說下去︰
「是呀,不然怎麼找到他的把柄?」
向映庭從來不追究找她客戶辦離婚的真正原因,那因為她根本就是局外人,但雅梅和他丈夫認識的過程,甚至交往的過程,向映庭完全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到現在她還是不太能把偷情的張自強,和先前她所認識的張自強聯想連在一起。
不過才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為什麼就變了呢?
向映庭直接問道︰
「事情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是因為……因為……」雅梅原本說得極為流暢的怨言,突然打了結,結結巴巴地想把話接下去,但最後卻只放下手邊的刀叉,兩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試著想找出一些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