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答應我和林媽媽的兒子吃頓飯。上一回你放了人家鴿子,林媽媽的兒子風度可好,他說沒關系等你有空他願意再聚一次。你看看,脾氣這麼好的男人哪里找?」
怎麼又來了?難道老媽找她有急事,就是為了吃相親飯這檔事?
向映庭一下子壓著太陽穴,一子又捶著自己的額頭。
「老媽,你可不可以放我一馬?吃這種飯,一定會讓我得胃潰瘍。」
「誰叫你自已不爭氣?哪天你帶個像樣一點的男人回家來給我瞧瞧,我就不逼你。真是的!你也長得還算可以,怎麼會沒有半個男人約你呢?隔壁鄰居王太太的女兒,長得可比你丑多了,可是追她的男人一輛公車也載不完。」
「媽,誰說沒有男人約我吃飯?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大聲嚷嚷的,今天中午我才剛和一個男人吃過午餐。」
她馬上敏感地問︰
「男人?仟麼樣的男人?」
為了堵老媽的口,向映庭只好把齊英杰拿來當擋箭牌。
「一個很帥的男人,同行律師,這樣的標準可以嗎?過關了嗎?」她蒙住自己的眼楮,以免讓自己睜眼說瞎話。
「好吧,我暫時不逼你,反正過幾天我就要出國觀光,等我回來可是要驗收成果。」
她有些訝異,平常連離開都市一步都懶得的老媽,怎麼會突然想出國?
「出國?你要去哪?跟誰去?去多久?」
「哎呀,就後面巷子馬伯伯他們夫婦,還有李叔叔他們啦,強要我參加,說是加拿大西部風景很美不去可惜。」
「咦?馬伯伯和李叔叔不都是爸的朋友?你什麼時候跟他們變得很熟呀?」向映庭有些狐疑。
「反正就是他們邀我嘛,可能是為了湊人數。好啦,不跟你多說,我還在模八圈,晚餐就自已解決呀!」
想到自己耳根可以清淨幾天這倒是好消息。
但一想到剛剛自己對母親撒的謊,哈!同行的律師男友。她知道老媽最喜歡醫師、律師、會計師三師之流的。所以,她才不由自主地把齊英杰當成是擋箭牌。
想起午餐,齊英杰送她回事務所時,竟然突兀地親吻了下她的臉頰後才離開。那一刻,安哲旭的臉龐閃過她腦海,還有他的道別之吻。
向映庭從口袋里掏出安哲旭送她的木制盒子,再一次地將它打開。
一對雕了朵向日葵的木制耳環,躺在白色絲絨布上。
她將耳環戴上,打開抽屜拿出從女乃女乃家帶回來的望遠鏡,將鏡頭轉向身後落地窗的高樓大廈。
這一次,發現居然看得見薄霧後的山影,她興奮得不自覺又哼起歌。
離開小鎮後的第十九個小時,不曉得安哲旭現在正在做什麼?
第七章
「我現在不方便接听你的電話,請在嗶聲之後,留下姓名與電話。」
顯少響起的電話答錄機開始運轉。
安哲旭的手中捧著一塊剛從森林里拾來的木塊,剛踏進門,正準備拿到後面工作室。
「哲旭,我是建泰。關于演講的事我還是想再跟你談談,能不能撥個電話給我?藝廊這邊希望你不要拒絕,因為……」他放下手上的木塊,接起電話︰
「建泰,我不想去,也根本不想有什麼演講。如果藝廊不能接受,沒關系,大不了作品展停辦,我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哲旭,你在堅持什麼?不過就是到這里來一趟,又不是要你住在這里。至于演講,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了解你的作品,好讓……」
他接下話說︰「好讓我的木雕賣得更好,是吧?」
「別說你連這個也不在乎。一個藝術家的價值,完全在于他的作品能以多少價錢賣出去,如果沒有人願意花半毛錢買你的東西,你的木雕也不過是一塊爛木頭。很抱歉我得這麼說,我們是多年好友,我不忍心讓你的作品只被你糟蹋地關在倉庫里,太可惜了!」
建泰是安哲旭的好友,也是全力幫他推展他的作品的功臣。安哲旭能了解好友的用意,但是或是為了睹氣吧,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小鎮。
那一年他的前妻離開他時,曾撂下一句話︰
「有本事你就永遠不要離開小鎮半步。」為此,他一直耿耿于懷。
「就讓有慧眼的人去欣賞吧!建泰,這種事我向來不強求,如果真的能感受到我作品生命力的人,不會因為我的出席與否而有任何改變。」
「你真是頑固到極點了。好啦!藝廊那邊我再幫你交涉。對了,你還有沒有比較新的作品,藝廊新裝潢改裝後又多了一些空間,他們希望你能再多拿出幾件作品。嘿,有沒有藏家之寶?」
安哲旭一笑。「藏家之寶?你是非得要我全身赤果,像羅丹沉思者的雕像坐在大廳才甘願嗎?我唯一僅有的藏家之寶就是我自己。」
雖然他在話筒里對好友是這麼說道,但眼光卻不由自主地移到放著草稿的畫架上。成疊的草稿紙當中,都是同一個女子的畫像。
???
向映庭的女乃女乃站在花園里,注視著正準備幫她架起秋千的安哲旭。她前天才對他提起這個想法,沒想到兩天後,安哲旭如魔術師般就變了出來。
「阿旭呀,你真是個好孩子,如果沒有你,我的生活真是乏味無聊。唉,年紀大了,全身的骨頭就不中用了,身高一天一天地倒縮回去,也不知道哪天就要縮回棺材里了。」
他抹了抹額頭的汗滴,大聲地回說︰
「向女乃女乃,你怎麼又說著喪氣的話?再老這樣說,我可不幫你把秋千架上來。」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可不要把秋千收回去。」
安哲旭把四只圓木頂端組合成兩個交叉三角形,又將粗大的釘子槌了好幾只進去,確定堅固無法動搖後,才將底部扎實地插進泥土里。爬上梯子,把秋千座椅的繩索牢牢綁在上方,接著跳下來,試試座椅的穩定性。
「沒問題了,向女乃女乃,你坐看看。」
移動緩慢的步伐,帶著興奮難掩之情,向映庭的女乃女乃攙扶著安哲旭的手腕,慢慢坐了上去。
安哲旭則在她身後,輕輕地搖晃著秋千。
貝起回憶的方法有很多,尤其以重復做著記憶中之事,但事實上卻已物換星移、事過境遷,最為傷人。
就算近八十歲,回憶早已不再清晰的老人也不能例外,向映庭的女乃女乃雙手緊握著繩索,心有所感。
「有這麼一年,秋高氣爽的季節,還記得是黃昏時分,我坐在公園的秋千上,他陪在我身旁,就像你現在為我做的事情一樣,溫柔輕拍我的肩膀。季節不會變,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的情形也不會變,還有回憶也不會變。」
她感動地拍著安哲旭的手背繼續說著︰
「失去他的時候,我痛苦欲絕,但我還是很慶幸自己選擇活了下來。回憶的感覺真好,他永遠都是那麼年輕,那些美好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從我心中來來去去。有時,就是單純地坐在窗前,想起他曾踫觸我臉頰的手指,擁抱我的手臂。」
「是向爺爺嗎?」
她淺笑︰「傻孩子,我說的是你爺爺,我們曾經很相愛。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什麼希望你能和小庭有個美好的結果,就是因為在你們的身上,看見了自己過去的影子。唉,那個為Beatles瘋狂的年代!」
安哲旭蹲坐在綠草如茵的地面,仰起頭,望著眼前這個訴說往事而發出光芒的老婦人。
「你從不認為愛情也會刺傷人嗎?譬如,向爺爺和我爺爺提早離開你身邊,如果你當初沒遇見他們,或是你可以認識其他人,說不定此刻的你不會是孤單一人。難道你不會覺得老天作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