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怎麼辦?
找出事實,我的女孩。茉莉一定會這樣告訴她。去探索、去反擊,孩子。
巧琪往後一仰,抹去眼淚。她會的,她會反擊。只要她想好起來,她就必須好起來。這表示她首先得找出自己那些夢境的意義。它們確實有意義,它們不只是一個瘋子的幻想,這點她有把握。她要找出記憶中消失的片段。
如今似乎只有兩個人能夠幫她了。費海頓和費莎拉。他們是僅存清楚她過去的人,其他人都不見了。茉莉——她的保姆、她的看護、一手把她帶大的人——已經死了。潘小姐,那位她毫無印象的伴從也死了。就連從前在霍克林府邸的老僕人也都不在了。
她起身漫不經心地拂去披肩上的塵土。就這麼決定了,她要去倫敦,她要去面對她的父母。她要知道事實,無論究竟為何。
羅斯利往後靠,在駛回格勞塞斯特郡的途中隨著車身顛簸。他希望巧琪能諒解他為何沒到小屋去找她,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這不是真的,他很清楚自己沒去的原因。一旦他去了,他便無法信守自己的承諾,不逾越友誼的界限。他會要求更多,他會棄榮譽和名聲于不顧,到頭來毀了他倆曾共享的一切。
現在這樣最好。他送了張紙條給她,說玫瑰莊有事待他回去處理。她住在戴文郡,生活起居會有人負責照顧。
離婚。
真奇怪,這兩個字竟能同時帶來傷感和希望。巧琪愛伯倫,羅斯利知道。她自己告訴過他,不只用言語表達——更從她尾隨伯倫的眼神可以明白看出。是的,巧琪深愛她的丈夫,而他對她的峻拒令她心碎。她可能永遠也無法恢復。
然而,倘若羅斯利能夠在一旁安慰她……她喜歡他,將他視為知己。假使他能陪她度過這段黑暗時光,將來她是否會以超出友誼的感情來回報呢?只要他謹慎些不去逼她,難道她不可能在時間令傷口痊愈後答應與他結婚?
媚蘭想來會勃然大怒,即使他母親也很可能反對他把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娶回家。但只要能和巧琪共度一生,丑聞又算得了什麼?除了帶給她幸福外,又有什麼值得他放在心上?
巧琪回到小屋時已近中午了。一個年輕女人在客廳里撢灰塵。巧琪進門時她訝然轉身。
「嗨。」巧琪說道,眼中有詢問的意味。
黑發女郎屈膝為禮,她的年紀大概比巧琪大兩、三歲。
「夫人。」
「你想必就是萊兒了。」巧琪說著把披肩掛在門邊的鉤子上。
「是的。爵爺要我來服侍您。」
巧琪默默點頭。
「夫人,我今早過來沒見著您,很是擔心。您不在的時候,爵爺差人送了封信來。」萊兒將信紙交給她。
巧琪看過之後,松了一口氣。羅斯利要是真來了,她還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
「您想吃點東西嗎?夫人。我從家里帶了些乳酷和面包來。」
「謝謝你,萊兒。我會很喜歡的,我餓極了。」
巧琪進食的時候,萊兒趴在地上刷起地板來了。但只要她以為巧琪沒在注意,便偷偷打量她。
巧琪知道那女孩在偷瞞自己,一開始她覺得好笑,後來便覺得光火了。羅斯利是不是在萊兒面前提過自己的古怪行為?她是想等著看巧琪突然發作嗎?最後她終于放下手中的面包,轉過身來。
「你想知道什麼?萊兒。」
那女人起身坐在腳跟上。「沒有啊,夫人。」
「得了吧,萊兒。我吃東西的時候你一直盯著我,你一定是在好奇。到底是什麼事?」
萊兒露出害怕的樣子。她艱難地吞咽一下,輕聲說道︰「我在想您是不是爵爺的——嗯,他從未帶女人到這里來過……」
「哦。」巧琪搖搖頭。「我不是伯爵的情婦,如果這就是你想知道的話。我們只是朋友,也是鄰居。」
她說完便回頭繼續進食。
「爵爺?」
伯倫轉向總管。
「我剛听說羅斯利伯爵已經回到玫瑰莊了,爵爺。」
他手指捏緊了白蘭地酒杯。「謝謝你,鮑曼。」
「你打算怎麼辦?伯倫。」總管離開以後,洛斯問道。
「明天一早我打算先去拜訪我們的鄰居,然後再把我的妻子帶回家。」
鮑爵搖搖頭,淡棕的眸子端詳著孫兒。「別做傻事,我的孩子。」他忠告道。
伯倫冷笑一聲。「傻事!這兩個字好像不應該對我說吧。」
「或許。只是別太快對羅斯利和巧琪下定論,我不相信事態真如表面那麼糟糕。」
「我真希望能夠相信你,祖父。」
伯倫放下杯子,大步走出客廳。他很快登上二樓。他原本想回自己的房間,結果卻發現自己朝反方向行去,走到東南廂巧琪從前住的房間。他停了一下,方才伸手開門。
這里的一切都和他第一次進來時一樣,完全沒有改變。窄床上鋪著同一條白被單,旁邊放著同一張椅子。
伯倫走進房間,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他首次見到自己的新娘那一刻。她的美令他大吃一驚——泛銀的金發、動人的藍眸、細致的顴骨、無暇的肌膚。只不過當時的她是伊蓮。費伊蓮。一個大半輩子都與世隔絕的女孩,一個有著黑暗過去的神秘女孩。
然而對他而言,伊蓮只存在了一段短時間。他所愛的女人是費巧琪,一個充滿活力、脾氣捉模不定、笑聲如銀鈴的女孩。失憶癥令她困惑、害怕,不過她以勇氣和決心面對未來。
他能以什麼其他的方法來幫助她呢?他如何能避免兩人生命中這次的危機?
伯倫手指畫過被子的瓖邊,停在枕頭上。
或許他是無法避免,不過如今他還能有所作為。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把巧琪帶回家,她屬于這里。
天才破曉,伯倫在樓梯上喚住往廚房行去的總管。
「鮑曼,派人給我的馬上鞍,並且牽出來。」
總管回身,他慣常冷漠的表情動搖了。「您要去找她嗎?爵爺。」他的口氣含著希望。
「我要去帶夫人回家。」伯倫以十足的決心答道。
鮑曼綻出笑容。「我會立刻把您的馬準備好,爵爺。」
伯倫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不記得從前見過鮑曼真情流露的時候,相信巧琪便是令他如此的原因。
他下樓到大廳,推開窗簾,注意到草地和樹上都結了霜。屋中似乎一片死寂,屋外也毫無動靜,看來只有他和鮑曼這麼早起。
熱咖啡的香味自走廊上飄過來。他轉身深吸一口,但這時他胃中一緊,他知道最好還是什麼也別吃。要是今天和羅斯利見面,結果無法以言語解決……
他不再往下想,情願以為他倆能以冷靜且紳士的方法化解爭端。他從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羅斯利,他希望兩人之間的友誼在今天以後能繼續維持。
伯倫听見石板道上的馬蹄聲。這時鮑曼又出現了,手中拿著他的外套和帽子。總管替伯倫舉著外套,伯倫把手臂伸進袖管。
伯倫轉身接過帽子時,鮑曼說道︰「祝你好運,爵爺。我們期待你帶著夫人回家。」他的表情莫測高深;他已恢復了自制,然而伯倫仍從他的口氣中听出了渴望。
「不用擔心,鮑曼,我們馬上就會回來。」
把「戰士」牽來的是史都。他一面撫模著馬兒,一面對它柔聲細氣地說話。伯倫走出大宅時,馬夫抬起憂愁的眼楮,用另一手順順頭發。他皺著眉,眼楮四周和額前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爵爺,」他說著將韁繩交給伯倫。「替我告訴夫人一聲,我很遺憾沒有在打獵以前好好警告她,我不知道她會——我認為都怪我沒對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