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
她再度擊打玻璃,敲下更多碎片。
「巧琪!」有人在叫她。
她猛然旋身,雙眸因恐懼而大睜。
他站在門口,手中的燈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暗影。
「她就在外面,」她嘶聲說道。「她就快死了。」
她的白睡袍沾染了猩紅的血漬,血液沿著手腕滴下,落在地板上。
「親愛的上帝!」伯倫低語。
巧琪朝他舉起一只手。「她快要死了。」她又說了一次,帶著哭聲。「我救不了她,伯倫。」
他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他嚇壞了。
「伯倫……」
他把燈放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上前。
「伯倫,我不是伊蓮。我不可能是伊蓮。」又圓又亮的眼眸哀求著他。「你還不明白嗎?我不可能是伊蓮,伊蓮已經死了。」
他必須讓她冷靜下來,否則她不知會做出什麼事。
「她當然是死了。」他安撫道。「而你是巧琪,你還活著,現在離開窗戶,讓我帶你回房間。」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她毫不抗拒地任由他將自己抱起。伯倫緊緊抱住她,覺得自己才真的要死了。
她注視著他溫柔地洗滌自己的手臂,撿出小小的玻璃渣。他的臉有如一張無法穿透的面具,她但願自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就好了。
他認為我瘋了。
她伸出左手,覆住他的手臂。「伯倫。」
憂愁的棕眸迎向她。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我知道我看起來的確像是……」她無法說出那兩個字。「伯倫,我不屬于這里,你看不出來嗎?」
「我看得出來你累了,需要休息。」
她柔聲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育兒室?」
他聳聳肩。「我猜的。」
「我夢到那場火災。」
「現在忘了這件事,巧琪。先睡一會兒。」他替她把毯子蓋好。
我不是伊蓮,她想再重申一次。可是他不會相信的。他會試著安撫她,然後心中更加認定她是個瘋子。或許真的便是如此,此刻她確實覺得自己精神失常了。
然而她仍無法揮去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是伊蓮的感覺。
伯倫俯身親吻她的額頭,以溫柔的手指撥開她凌亂的發絲。「睡吧,巧琪。到早上你就會覺得好多了,不再做噩夢了。」
「不做噩夢了。」她黯然同意。
可是當她明明生活在一場夢魔中時,要如何逃避它呢?
「愛絲,把我的鑽石項鏈拿出來。」
「是的,夫人。」
媚蘭拿著手鏡,仔細審視自己那張臉。她以巧妙的方法調配面粉和胭脂,所以沒有人看得出來其實她化了妝。她看來仍然年輕,仍然美麗,初見她的人絕看不出她有個十三歲的兒子。
她微微蹩眉,許多男人都有興趣改變康媚蘭的寡婦身分,可是沒有一個能讓她動心。自從她第一次見到費伯倫之後,就再也沒有別人能讓她動心了。她絕不會讓巧琪這種尖嘴利舌的丫頭破壞了她的好事。費巧琪身上有個秘密,媚蘭決心要把它找出來公諸于世。這樣一來,就能干淨俐落地結束伯倫對自己新娘那種愚蠢的迷戀。
愛絲拿著項鏈回到床邊,媚蘭伸出手,鑽石項鏈有如瀑布般傾入她手中。
「愛絲……」
「是的,夫人。」
「你的女主人真奇怪。她成長的過程想必極不快樂,連個朋友都沒有,又不準和別人見面,怎會有人這樣對待自己唯一的孩子呢?」
女僕睜大眼楮。「我真的不知道,夫人。我是不久前才到這里來做事的。」
「可是我確信僕人中一定有些是她的朋友,她和她那個保姆似乎就親密得嚇人。」
「茉莉不只是個保姆而已。沒錯,夫人是自小由她一手帶大,不過在有需要的時候,她也是夫人的護士,這就是她一直留在公爵府中的主要原因。」
「護士?」媚蘭自顧自地笑了。「真有意思。」
愛絲沒有答腔。
「沒事了。」她揮揮手,示意女僕退下。
她的護士。
這真是越來越有趣了。有幾個女人結婚還帶著自己保姆陪嫁的?至少媚蘭從未听說過。不過話說回來,媚蘭又听說過誰是在與外界隔絕的環境下長大的?她的父母為什麼要把她關起來?她又為什麼必須有個護士呢?
她若有所思地咬著下唇,據她所知,費海頓夫婦是最熱衷于社交活動的人。沒有宴會和狩獵,他們簡直就沒辦法過日子。現在她仔細回想,發覺他倆從前也很少待在霍克林府邸。他們輪流在各個領地居住,但卻從未在霍克林宴客,為什麼?
媚蘭打量陳設豪華的臥室,她不必去檢查別的房間,也知道華麗的程度絕不在這間之下。當然,她也曾听過其他傳言,她听說去年費海頓夫婦幾乎破產,直到費洛斯自美國歸來才突然又闊綽起來。不過公爵總不可能在一、兩個月內就造成如此大的轉變吧?海頓和莎拉肯花大筆錢在他的其他寓所請客,為什麼單單舍不得在此處花錢呢?
還有,今年夏天的火災。她在玫瑰莊听見女僕閑聊,說伊蓮差點在大火中送命,有些人甚至說縱火的人就是她。不過後來媚蘭就沒再听過有關那場火災的傳聞了,幾星期前她拿這件事去問伯倫,結果還沒等到他回答,就被討厭的羅斯刊岔開了話題。這又是另一個有待媚蘭去解開的謎題。
她笑了,這回在霍克林府邸住下,說不定會發生一些有趣的事。
她想到伯倫,在霍克林大部分時間都有他陪伴,自然更加妙不可言。她向自己保證,至少要辦到這一點。
巧琪醒來時發現自己是獨自一人,于是匆忙換上一件長袖的袍子,好遮住秉了繃帶的右手臂,她緊張地猜想不知是否有人听到昨夜的那場騷亂。
她思索伯倫對昨晚自己的表現作何感想,她可說是行為狂亂。有什麼心智正常的人會用手把玻璃窗打破,以便接近一個幻象?
巧琪走到窗前,往外張望,風雨已經平息,只留下籠罩在草坪上方的一層霧氣。
她試圖理清紛亂的思緒,然而似乎毫無可能。一切都是那麼令人困惑,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和所見,她怎能繼續堅稱自己並沒有瘋?縱使如此,她仍然確信自己見到的和夢到的,都是事實。
然而怎麼可能?她心想費伊蓮已經死了,但是她卻明明活生生地站在這里,望著窗外。她慢慢搖著頭。假使伯倫相信她已經瘋了,她怎麼想又有什麼重要?她如何還能指望他會愛上自己?
她深深嘆息,轉身走出房間。她懶洋洋地走著,幾乎害怕再次面對伯倫,看見他眼中可能隱藏的訊息。她在樓梯上停步,脈搏加快,或許她還沒做好和他見面的心理準備,或許她應該回房把門關上。或許……
「有什麼事不對勁嗎?夫人。」
她急忙旋身,手伸向喉間。「鮑曼!」她如釋重負地低語。「你嚇到我了。」
「請原諒,我剛從貝福夫人的房間出來。」
巧琪睜大了眼楮,她忽然靈機一動,鮑曼可以幫上她的忙。「你在霍克林府邸做多久了?」
「在這里工作?到十二月就滿九年了,夫人。」
「那麼……大火焚毀育兒室的時候,你也在這里工作嘍?」
鮑曼臉上木無表情。「是的,夫人。」
「把火災的情形說給我听听。」
「火災的情形?」他微微抬起眉毛。
「是的,我想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眼神懇求他給她一個誠實的答案。「請告訴我,鮑曼,我必須知道。」
他不安地移動一下。「我能告訴你的不多,夫人。當時我到布里斯托探望我姊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