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真的要說嗎?她有點猶豫不決。
殷胤翱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帶有些采究的意味。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心頭的緊張登時消去好幾分。
人妖殊途啊!
冷不防地,腦海中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
她靜靜地垂下眼簾。「沒事。」她淡然搖頭。「只是听你提過罷了。」
她真的沒有勇氣說出口,只盼等到真正成為人,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是嗎?」他目光變得黯淡。
他們說過的話雖非寥寥可數,但他不記得自己曾說過這件事。
「是的。」她心虛地將頭垂得更低,雙指不停纏絞著衣角。
「喔……」他輕輕應道,似乎已經忘記剛才那些決裂的話。
「回去吧。」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
「嗯。」他淡淡應道,眼神變回從前般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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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阮婕妤回來後,阮筱裳一反常態,競沒有與她針鋒相對,只是隨意地招呼一聲便不再理睬她。
接下來的幾天里,她依舊是這般不冷不熱的態度,令阮婕妤十分不適。
雖然不知阮筱裳到底在想什麼,不過,她眼中的詭異卻沒能逃過她的眼。
可那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她不清楚,也不願深究。
倒是殷胤翱令她十分掛心,自從那天之後,他身上的深情似乎驀地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依舊溫柔如初,但是這一次,她是真的看不見他的心。
是因為她的話使他起疑?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她心里十分害怕,是不是這樣就代表結束了?他依然沒有原諒她是嗎?
恐懼和無助的感覺自腳底悄然升起,愛當真是沉重,卻無法輕易舍棄。
「我出去……」殷胤翱溫柔地笑著,笑中卻帶了些淡然。
「我跟你一道去。」阮婕妤定定地望著他,透露著她的堅定。
「好……」他淺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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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小可人的秋鵲在滿目的落葉中上下亂竄,如聚峰巒已從綠葉青蔥轉而成了楓黃色。
天空亦似感染了涼秋的楓紅,鍍上一抹金燦,不覺柔和了幾分。
在如詩畫的秋意間,殷胤翱拿起湘毫筆,細細描繪著凋零的樹木與楓紅的秋葉、暈紅的天際、紛飛的不歸鳥及溫涼的秋風。
一切的一切,皆在他筆下獲得生命,與實物不相上下。
阮婕妤就這麼一直安靜地伴著他。
直到暮落山頭,天邊鋪上紅艷粉霞,他才不疾不徐地落下最後一筆。
「畫好了。」久不出聲的他語氣中帶著喜悅。
他再次在硯台上醮了些許墨水,輕筆落下畫的名。
極漂亮的小楷清晰展現著與畫中相呼應的題名——棲秋圖。
她想起了他們之前共同完成的那幅畫。
它有名字嗎?如果有的話,會是什麼名?
在她深思之際,他緩緩開口︰「我不了解你。」
「呃?」她一陣愕然。
「你從來沒有向我談起過你的事,我不了解你。」他宛若沉吟般。「告訴我你的故事,一切一切,我想了解你。」
「我能有什麼好談的?還是說說你吧。」她下意識地逃避。
「是嗎?」他黑眸中閃爍著深邃難懂的目光,似是悲痛,又似是可階。
「談談你吧!」她語調極其不穩定。「你何以會一個人住?」
「我所有的親人都已經死了。」他淡淡地道,恍若正在敘述一件與自己不甚相關的事。
她臉上並無驚訝或惋惜之意,只是朝他微微頷首。
「我父親曾是一個縣太爺,家境雖算不上富裕,卻是清廉的書香世家。」他逕自說了下去。「不幸在我十余歲之時,縣中大鬧瘟疫,我也不幸染上瘟疫,沒過數月,已躺在床上等待死神召喚。我爹娘用盡所有心力,甚至不惜開出天價請名醫診治我。我想,可能是命中注定吧,當時有一名道人經過縣中,听聞我正臨生死之間,便登門說能救我。我爹娘听了興奮不已,忙許諾要給予他天價報酬。」
他感到阮婕妤的手輕輕地抓住他的。
他微微一笑,繼續說︰「可是他卻什麼也不要,他當時說『這一切都是緣,上天要我在了卻最後一件心願的時候遇上了令郎,這都是神的指示,我什麼報酬也不想要,我只想親自去問令郎,是否接受這個機會,因為,它既可以救人於一命,亦可害了他的終生。』」
香薷明珠,就是當時得來的吧?她不禁一愕,驚詫這神話般的奇遇。
「我爹娘當時猶豫了片刻,還是讓他進來了。他問我,是不是想要生存下去。我當時已經虛弱得渾身無力,只能輕微地點了點頭。後來,他說出救我的辦法,我生存了下來,永遠地生存了下來。」他似是嘆息。「還好我生存了下來,才能遇見你。」
香薷明珠的永生,亦是永遠的寂寞嗎?
他望著她,眼中坦然得沒有一絲雜質。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擔憂是多麼可笑,相愛就要坦誠而對!
「說下去吧。」她輕輕地道。
「他說世間人人都在爭奪香薷明珠,只因它能夠使人長生不老,容顏永駐,刀槍不入,所以他必須在登仙之前找到一個清心寡欲的超月兌之人來保護此珠。當然,一旦接手就必須永遠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我的親人將一個個離我而去,我還是要生存下去。而且我自殺不了,因為神珠刀槍不入,百病百餓百毒亦不侵。也許有一天,我會為了它而失去一切……問我是否決定接受它。」
「你接受了,是吧?」她的神色依舊平淡無波。
「是的,我接受了,因為我當時只想生存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然而,經過漫長的歲月,我終於發現,原來擁有它是那麼痛苦的一件事。看著親人一個個離你而去,你卻無能為力,甚至連死也不允許。我甚至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待上超過十年,每隔十年,我就必須換地方居住,我怕被別人識破我的長生不老。我不想愛,是因為我害怕,我怕看到自己最心愛的人離去,我會傷心欲死……偏偏又死不了。」
「嗯……」她輕輕點頭。
「為何你……」他驚詫於她的冷靜。
她淺淺一笑,「我早已知道了,然後你就這麼孤獨地活了三百多年,是嗎?」
這下輪到他震驚了,只見他瞠目結舌地坐著,嘴唇微微蠕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但還是難掩心中的緊張。「那只雪狐……就是我。」
怎麼回事?她?雪狐?
「一點都不好笑。」殷胤翱不置可否地說。
「是我,你那天救的雪狐是我。」她的心情愈來愈平靜。「你沒有殺我,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我知道你的身分。」
「怎麼可能……」他似笑又似驚訝地看著她。
「我不是開玩笑,真的。」她認真地說。
四周一下子變得很靜,連落葉吹起的沙沙聲也變得很清晰。
死寂像一堆棉花堵在喉嚨上,令人呼吸不得,也驚叫不出,只覺全身泛起一股無力感。
設胤翱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如遭雷擊。
那尊貴得不似俗世之物的雪狐,竟是眼前這個平淡素雅,卻教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狐怎會是人?除非是妖……
「妖……妖狐!」殷胤翱驚詫地月兌口而出。
「你說的沒錯。」她苦澀地笑著,微微點了點頭。「我是妖狐,修煉了將近三千年的妖狐。你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