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搶上一步就要拿盆,卻被沈萬三一個隔擋給阻了回去。
「你別不識好歹。」小販踱踱腳,被氣惱。
沈萬三還是一派輕松道︰「羅公子能否讓我們進去一坐?我這個下人抱著這盆也好些時候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小販見狀,雖然心里一百個不願意,但見談昕傻呆呆地抱個破盆站在門前也著實好笑,當下將門拉開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可沒茶水招待兩位,你們將盆還我就可以回去了。」兩人還沒坐定,小販便下起了逐客令。
沈萬三使了個眼色,談昕將盆放在屋內唯一的木桌上。
「物歸原主。」
「哼,我才不稀罕賺你們這錢呢。」小販將銀子丟給沈萬三。
「這些小錢羅公子當然不放在眼里,閣下看的可都是大買賣。」沈萬三蹺起腿來,悠閑的模樣似是回到了家里。
小販一下變了臉色,「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萬三微微一笑,「適才羅公子說自己賣的不是聚寶盆。」
「當然。」小販厲色道,「我何時說過這是聚寶盆來著?全是兩位斷章取義罷了。」
「于是你便將錯就錯耍弄我們?」談昕搶白。
「哼,對你們這些渴望不勞而獲的有錢公子哥來說,十兩買個教訓也很便宜啊。」
「你……」
沈萬三揮手示意談昕住口︰「羅公子教訓得好。」說著,他竟然當下拍起手來。
「可是,那些胡編亂造、危言聳听蠱惑眾人不勞而獲的人又該如何處置呢?」
小販極力讓自己鎮定,可連談昕也看出他慌亂的神色。
「我听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哦?是嗎?那《沈萬三逸事》這本書你又听說過沒有?印刷廠的鄧老板閣下又听說過沒有?」沈萬三從門口望出去,一片黃澄澄的油菜花開得正好。
小販跌坐在凳上,不可思議地看著沈萬三。
「原來這個娘娘腔就是……」
談昕還未說完,沈萬三便嚴厲道︰「談昕,給羅姑娘道歉!」
「姑娘?」談昕上下打量著小販只能忍氣吞聲道,「對不起。」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羅姑娘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雙手撐著桌沿。
沈萬三的禮貌此刻听來卻更諷刺︰「羅姑娘指的是書本的事,還是你身份的事?」
當對手把你的底細都打听清楚了,你卻對他一無所知的無奈,羅姑娘此刻體會得格外真切。
「你到底想怎樣,不妨直說,是見官,還是其他,悉听尊便。」
「羅姑娘不必緊張,我今天既不是來拿人的,也不是來問罪的,我只是想知道羅姑娘寫這本書的初衷是什麼?」這才是沈萬三始終想不透的地方,他和這位姑娘無冤無仇,她何必編造這些故事來抹黑他?
羅姑娘用質疑的神色看著沈萬三,覺得他萬分假仁假義,「我不管你說真的還是假的,既然你要知道為什麼,我也沒什麼好遮掩的。對,《沈萬三逸事》這本書確實是我寫的,原因無他,只是人人都說只有沈萬三賺別人的錢,如今我偏要賺他的錢,還要大賺特賺。」
听罷,沈萬三暢然大笑,拍腿道︰「說得好,說得好!」
「談昕,我們走。」行至門邊,沈萬三回頭對著正在喝茶的羅姑娘抱拳道,「姑娘,恕在下冒昧,一直未通姓名。在下姓沈,名富,人稱沈萬三。」
「撲通」一聲,羅姑娘手中的瓷杯跌個粉碎。
「另外,你不必再找鄧老板了,恐怕找也無用。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不會再追究,請羅姑娘好自為之。」突然想到了什麼,沈萬三又笑出了聲,「那十兩銀子,羅姑娘也收著吧,你恐怕是唯一一個賺了沈萬三兩次的人。」
「爺,原來你早就知道她是個女子了?」談昕藏不住好奇心。
「也不早,就剛剛才知曉的。」
「哦?」
沈萬三嘴角微微一動,「你有看見一個男子的腳只有三寸嗎?」
「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談昕卻又皺眉,「那當初您為什麼要買她的盆呢?您那時就知道寫書的是她了?」
「這倒是偶然,只是當初在集市上見著一個不像做生意的生意人,也覺得奇怪。會買下他的盆也只是一時的玩心,想不到事情居然如此巧合,鄧老板給我的畫像就是那位羅姑娘。」沈萬三也不得不感慨世事的奇妙。
「那她賣盆?」
「她哪里是賣盆,人家在市集采風呢,讓我們給擾了興致。」
「爺,其實我們可以追究那位姑娘的責任的。」談昕聲音漸小,他也覺得和一位姑娘較勁兒似乎不妥,但她也著實給他們惹了不少麻煩,「您是不是見她是位女子就……」呵呵,主子還挺憐香惜玉的嘛。
「也不全然。你沒見到她家堂上擺放的靈位嗎?」
「靈位?」他怎麼沒發覺。
「面對一個失去雙親的孤女,我們是不是應該多點同情心?再說,鄧老板一走,她自然沒了市場,總不會發行手抄本吧。」
「是,不過……」
「還有就是……」沈萬三笑得很開心。
「還有?」
「我喜歡她的原因。」說完,沈萬三便在轎子里閉目養神不開口了。
「原因?」談昕還在苦苦思索。
第2章(1)
「三爺,你把江浙的漕運都交給彭爺管理,可放心?」談昕察言觀色,問得小心。雖說沈萬三平日對下屬都和和氣氣,待他這個貼身侍衛更是禮遇有加,但說到彭澤宇這個人他還是得小心翼翼。
「用人不疑,談昕,我沒教過你嗎?」沈萬三今日挑了個白蜆江經大運河附近的茶樓坐下,靠窗的位置將江上的忙碌景象看得格外清晰。
「是,三爺。」談昕退到一邊,他知道沈萬三今天不想多說。
對于主子的這個好友——彭澤宇這個人,談昕見的次數不多,每次他來找沈萬三都是有事相求,不是借錢就是找沈萬三疏通關系。他開始也不明白為什麼沈萬三總是有求必應,日子久了才知道原來沈萬三剛入商場之時,有過一段落魄街頭的日子,當時彭澤宇曾傾囊相助。現在,沈萬三發跡了,自然也不會忘了那滴水之恩,除了提攜故人之外,更是將江浙一帶的漕運都委托他管理。但事實證明彭澤宇只是一個好高騖遠之徒,這幾年漕運生意每況愈下就可見一斑。
「談昕,那一艘船是不是我們沈家的?」
順著沈萬三的指點,談昕看到運河上最大的一艘貨船。
「不錯,這樣大的貨船周莊一帶也只有我們沈家有。」
沈萬三點點頭,「你陪我過去看看。」
越發走近自己的貨船,沈萬三的眉頭皺得越緊,「這還是我們沈家的船嗎?艷陽高照的,卻用帆布將整個船包個嚴嚴實實,若不是那面沈家旗,我還真忍不住懷疑呢。」
「三爺,我找工人來問問?」
在沈萬三的默許下,談昕攔了幾個裝貨的工人,但每個人都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豈有此理!」沈萬三動了火,「去把工頭找來。」
不一會兒,一個戴著氈帽的中年人神情倨傲地走了過來。
「有什麼事吶你?耽誤了老子裝貨,你可賠不起。」
「放肆,你知道在跟誰說話嗎?」談昕喝道。
「我管你阿貓阿狗。」中年人冷哼一聲,鼻頭朝天。
「我想知道你這船上裝的是什麼貨?」沈萬三問道。
「棉花啊,看不到啊你?」中年人眼一斜,看到船艙里一閃而過的人影後立即變了臉色,「我沒空跟你們瞎折騰,這趟船不搭人,找其他船吧。」
原來把他們當作要搭船的旅人了,沈萬三拉住那中年人,「最後一個問題,這船是誰租給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