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知道未點楮的主獅頭要是被移動,可是極為不祥的預兆,不但會敗下陣,就連舞獅人也會輕者受傷,重者慘死,眾人原本就已沒啥斗志,如此一來更加憂心。
當然,會在此時拿主獅頭開玩笑的人,不是瘋了就是傻子,李老仙可真會挑時間撒野。
紋蟬震驚得摔了鼓棒,心痛的不發一語往房里走去。
真的無計可施了,連主獅頭都被爹拿來玩,她還能用什麼話去說服大家振作?爹都瘋成這樣了!
輸就輸吧!她頹喪地在桌前呆呆坐下,怔怔地對著空氣凝望,輸了,薛譚就得娶胡艷,想及此,眼淚就不爭氣地悄悄落下來。
她僵著縴瘦的身子,小聲地啜泣,為了爹、為了百戲門,這段日子她承擔許多壓力,她一直不敢說一聲累,在眾人面前一直強作堅強,但此刻,只有她一個人在廳內,是以終于忍不住偷偷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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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巳時,胡漢街早已擠滿人潮,而梨園客棧里更是座無虛席,大家的話題全在搶龍珠上打轉。
此時,薛譚與楊枝柳閑坐在三樓陽台上,左看胡旋府,右眺百戲門,並俯望著龍珠,位置之佳可將戰況盡收眼簾;桌面上放著一壺好酒且添了幾樣小菜,兩人侃侃而談。
「譚兒,酒還是少喝點好。」楊枝柳用手絹抿抿嘴角。
「不礙事,我喝的乃是藥酒。」語畢,薛譚又喝了一口。
「藥酒?你哪來的藥酒?」
「自個兒釀的。」
「你這孩子,咱們梨園客棧的酒可說是遠近馳名,不知有多少人不惜千里而來,為的就是上門喝干娘釀的酒,怎麼你不但不趁此機會喝,還自個兒釀酒?你真是的!」她听了有些下不了台,覺得薛譚太不給她面子了。
「干娘,這藥酒喝多了不但不傷身,而且還有益身心健康。」他倒了一杯。
「干娘妳嘗嘗。」他心細如發,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于是笑著說好話給她斟酒。
「是嗎?」她半信半疑地輕輕啜了一口。
哇!好酒!喝下去可真是通體舒暢啊!這孩子竟會釀出這樣奇特的酒,酒味濃但不嗆,滑入喉嚨之後,胸口奇妙地竟似被人熨過一般暖和起來,血液好似竄流得更舒暢,整個身子登時溫熱起來,好似有一股神力蘊在體內蓄勢待發。
這……她心底暗暗困惑,偷偷揣測酒里的成份,卻喝不出來。
「干娘,怎麼樣啊?」薛譚笑問。
她咳了兩聲說道︰「馬馬虎虎,還可以。」這小子不簡單,改天要套出這酒的配方好釀來賣,她暗暗盤算著。
「喔?」馬馬虎虎?他笑了。
「雖然這酒比起我釀的還差那麼一點,不過,我現在可渴得很,姑且再斟上一杯。」
「是。」他竊笑斟酒。「干娘,依妳之見今日一戰哪家的勝算較大?」
「要說勝算當然是胡旋府,我知道你是打算幫百戲門的,可是有很多事情是強求不來,老天爺自有他的主張,要是事情真如預測那樣的話,譚兒,你可別讓我難做人,就順天意娶艷兒吧!」她說得儼然一副真的是薛譚的親生父母,可決定他的婚姻大事。
「哈哈哈!」薛譚大笑。
「你笑什麼?」她疑惑地盯著他。
他自負地道︰「胡旋府與百戲門今日一戰押注比例為一比五,眾人均認為胡旋府會贏,但是我就偏偏押百戲門會贏。」
「什麼?!你押了百戲門?!」
「沒錯,我將所有的家當全押下去。」他笑兮兮道,「對了,我順便交代負責的執事,替妳將這間客棧也押了。」
「什麼?!」這可是她的老本啊!她大驚失色地慌了起來,「你……你……你開玩笑的吧?我認你做干兒子可不代表將祖產一並奉上,你老實說,你開玩笑的對不對?」
薛譚瞄她一眼,鎮定地喝口酒,「我不說謊話,押了就是押了,為了報答妳認我做干兒子,我當然要押。」
「哎呀!你怎麼不事先跟我商量呢?」她急得吼他,「報答我?我看你是陷害我吧!白痴也知道要押胡旋府,你、你、你……」她指著薛譚,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怪我沒法子幫你說服胡老放水,你怪我沒盡力幫你擺月兌胡艷好讓你安心娶紋蟬是不?一定是這樣!」
「干娘請放心,孩兒有自信會贏!」他笑咪咪地向她拱手。
真要氣死了!她凶嚷,「我看你八成是想娶紋蟬想瘋了,才會將我的老本也賭下去!」
此時小三拿著一炷香走上前。
「時辰已到,請楊老板鳴炮。」他將香交給楊枝柳。
「待會兒再罵你!」說完,她起身走至陽台欄桿前。
眾人吆喝聲此起彼落,兩家獅隊已蓄勢待發地端在門前。
楊枝柳舉起香朝炮芯一點,心中暗自飲泣……喔,我的客棧難道就要隨芯火一般也跟著飛了?
只見兩道光點從梨園客棧同時燃起,鞭炮聲夾雜在鼎沸的人聲中,眾人紛紛讓出道路依在兩旁,所有視線全盯著那兩道火光循序往胡旋府及百戲門燒過去,接著炮聲隆隆火花四射,一團煙霧燻花眾人的眼。
胡老爺領軍的胡旋府獅隊率先邁開步伐,八只獅子跟在樂隊後頭圍成一個圓形,胡老爺頂著王獅頭在圓圈中央發號施令,支持胡旋府的民眾紛紛擊掌吆喝,隊伍朝向梨園客棧邁進。
另一邊由李樂率隊的獅群一出門,其中一只獅子就跌個狗吃屎,其余獅子見狀趕緊將其扶起,眾人一看噓聲不斷,就連百戲門自家的樂隊奏起音樂的聲量都比胡旋府小許多,紋蟬一看馬上沖出人群,將指揮的棒子搶過,干脆由她來主控樂隊,為此聲勢方得以維持下去,待軟腳獅站起後隊伍才又向前。
「干娘,妳看,是紋蟬!」薛譚興奮地從椅子跳起倚在欄桿上。他不計形象又呼又叫,「紋蟬,紋蟬!」他孩子似的拚命朝她揮手。
「看到啦!我還看見我的銀子全長了翅膀啦!」一旁的楊枝柳冷淡回應。下那麼大的注買個會跌跤的獅子,是人心里都會淌血,她正為她的銀子傷心。
薛譚臉上無法掩蓋的笑容久久不能散去,看見紋蟬如此費心地為他們倆的婚事努力,他實在感動不已,于是激動地揮起雙手大喊,「紋蟬,加油!」
「要死啦!」楊枝柳雙眼瞪大將他抓回椅子上,「搶龍珠可是咱們主辦,你這樣難道不怕人家說閑話?」
「干娘……」他才沒想這麼多,他只看見紋蟬的用心。
「你別叫我,要是今日輸掉這問客棧,我看你怎麼跟我交代!」她氣得瞪眼。
經過一陣的示威步行,兩家獅隊已逐漸步入交戰區。
胡艷一見紋蟬英姿煥發指揮樂隊,她心有不甘,一個箭步也奔向樂隊搶了指揮棒子大喝,「我來!」
兩家樂隊率先踫頭,胡艷馬上賞給紋蟬幾十個白眼,並秀起她拿手的胡璇舞,裙襬霎時飛舞狂旋,腰肢隨著節奏搖擺,手上的指揮棒子拋至半空轉身接住,俐落的身手極具挑釁地在紋蟬面前放肆。
眾人看得出神之際,紋蟬不慌不忙地從袖口甩出兩段彩帶,在空中畫出千姿百態的花朵,雙腳踩著蓮花步,一副天仙下凡的模樣,霎時眾人的目光全被吸引過去。
胡艷一怒之下,突然舉起指揮棒子就往紋蟬腦門摔去,沒料到她竟敢這般野蠻,紋蟬來不及接招,以為劇痛會跟著來臨,卻見那指揮棒子不知被什麼擊中,突然換了方向飛擊至一旁胡旋府的獅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