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凡歐陽家之傳人,必須謹守救一人換一個要求的規矩,不可違背。」
「沒錯,這個要求可大可小,兌現之期可長可短,全看我們歐陽世家的好惡而定;當年我答應救妳童伯母,便向妳童世伯提出要求──別緊張,並非定下兒女的終身大事,妳不必緊張。」
「爹!」歐陽水若的杏眸含惱瞋睇。「您別胡說。」
「哈哈!」歐陽明拂過長須,繼續追憶往事,「妳童世伯當年以一把龍嘯劍聞名江湖,龍嘯劍法更是獨步武林;可也拜這武林高手的盛名之累,幾個江湖賊人見敵不過妳龍嘯劍在手的童世伯,便將目標轉向不諳武功的童伯母。」
「所以童世伯帶著伯母求醫,而爹要求他此後不得再用龍嘯劍法?」
「也不是這麼說,爹只不過是封禁妳童世伯隨身的龍嘯劍。」
「封劍?」
「畢竟是江湖人,多少會有仇家找上門的。」歐陽明解釋道︰「是以,我留下龍嘯劍;要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道理同樣適用在武學上,龍嘯劍法少了龍嘯劍,就像我們用膳少了木箸,怎麼樣都不方便,其威力在無形中也就削弱了一半。」
歐陽水若忍俊不住地笑出聲,「武功和飲食怎能混為一談?」
「萬物同源,其理相通。」歐陽明晃晃手,哂笑。「爹會這麼做多少是希望這樣能制衡妳童世伯,讓他少恣意妄為,如能就此退隱山林更好。有了妻兒就不該再涉足江湖,而他也做到了。」
「這又與世伯造訪我們曜日山莊有何關系?」
「龍嘯劍本是童家的傳家寶劍,妳童世伯為救愛妻,毅然割舍,沖著這點,爹忍不住與他結拜金蘭;既然是兄弟,自然會網開一面,爹當年是要求他本人留下龍嘯劍,可沒說──」
「其後代不能討回。」歐陽水若明白了。
「不愧是我歐陽明的女兒。」
「所以童世伯此次前來,是為了帶『那個人』來曜日山莊取回龍嘯劍。」
「『那個人』也是有名有姓的。女兒,爹知道妳記性甚佳,怎麼老記不得童世佷的名字,妳忘了嗎?他姓童,名嘯寒。」歐陽明代她說出回避多時的人名。「現在我們該回頭談談妳的『寒癥』了。」
丙然逃不過,唉!「爹希望女兒點頭?」
「我和妳娘都很放心將妳的終生托付給嘯寒。」
「為什麼?」她不懂。
那樣的狂人,爹娘為何中意他,且放心將她的終生托付予他?
「對于嘯寒,妳不好奇嗎?」
「女兒好奇。」歐陽水若承認。「是的,爹,女兒的確好奇。世伯和世伯母是怎樣的雙親,竟教養出如此倨傲張狂的獨子?不過二十二歲,行徑蠻橫卻又渾身散發不容忽視的威嚴,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淬煉成就的?女兒十分好奇,想必那定是精采非凡的過往……」
「倨傲張狂?行徑蠻橫?」歐陽明訝異極了。「妳口中說的那個人是我童世佷嗎?他哪里倨傲張狂,又哪兒行徑蠻橫了?」
「他──」歐陽水若頓口,怎麼也說不出當日在水雲閣中他強行索吻的舉動,只好改說別的︰「他不顧女兒顏面,當著眾人面前向爹提親,這還不張狂、不蠻橫嗎?」
「我以為這叫情難自禁。」歐陽明愛憐地拍拍女兒的手背。「水若,妳是爹娘最引以為傲的女兒,美麗聰慧、內外兼備,像是上天精心成就的人間仙子,誰見了妳,都會忍不住呵憐疼惜,舍不得妳受一丁點兒苦。」
「爹太夸獎女兒了。」歐陽水若垂下羞紅的小臉。
「爹說的是真的。這幾年上門提親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足以證明爹的話並沒說錯。」
「爹!」
「不過……」歐陽明打趣地眨了眨眼。「這些上門求親的人有哪個像童世佷這般,能引起妳注意又令妳方寸大亂?」
沒有。歐陽水若在心里篤定地說,除了那狂放的男子,沒有人能在她的心版上留下痕跡。
「可他態度高傲,有悖禮節。」歐陽水若拼命數落。
「在爹看來,那是與妳童世伯如出一轍的情難自禁、不拘小節。」
「嗄?」
「嘯寒與妳世伯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是個徹徹底底的『童家人』。」
歐陽水若听出父親在「童家人」三個字上刻意加重的語氣,不禁感到疑惑。
「童家人?」
「是的。」歐陽明點點頭,很樂意為愛女解惑。「等妳听完童家人的事之後,爹相信妳對嘯寒定會有另一番嶄新的認識,也會明白爹娘為何不反對這門親事。」
隨著歐陽明描述的往事,原本存疑的歐陽水若在不知不覺間,的確如爹親所說,對那抹介懷于心的身影,有了另一番了解。
一點一滴的,她逐漸改變原先對他的看法,避而不談的「寒癥」,也在父親緩緩述出的昔日往事中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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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人渴情,深情,也專情──
歐陽明這句開頭,就已讓他的寶貝閨女印象深刻,更別提接下來說到童震遠為其妻報家仇,是如何一夜狂斬黑山寨百余名賊寇,又如何為博愛妻一笑,夜奔兩百余里至江南凌月齋購買其妻鐘愛的首版書冊,以及之後許多許多令她不敢置信的瘋狂行止。
她以往只顧著鑽研醫術、平靜無波的心湖,不由自主的泛起圈圈漣漪;經過數日,仍無法回到最初的心境。
那樣濃烈激昂的情感,那般專注不渝的深情……與她敬仰的曾祖如出一轍。
她並非不會動心的木頭人,只是有曾祖令她動容的摯切深情作為前例,讓她不由得心生向往,對于情愛的要求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嚴苛。
若無這般深切或更甚的情意,難以令她動心,進而托付終身──歐陽水若很清楚這一點。
「想必爹娘也看出來了。」歐陽水若輕輕一嘆。「所以爹才會故意跟我提及世伯及世伯母的過往。」
醫者,醫人身亦醫人心,爹果然是妙手回春的神醫。
爹娘欣賞嘯寒,不只因為他是童家人,更因為他品行不壞──好水若,先別反駁爹這句話,只要妳細心觀察,妳會知道爹為何這麼說;嘯寒具有童家人最根本的性格,不過……呵呵,他追求意中人的手腕遠遜于妳童世伯,也難怪會惹妳討厭了,哈哈哈……
那日父女的對話終止在歐陽明打趣的結語下,也讓歐陽水若深思不已。
這幾日,她就連醫書都看不下去,心里、腦海里,滿滿的都是一張俊逸狂傲的容貌。
還不承認動心嗎?
不,她承認,自己是動心了。
獨步在前往夕顏山必經的銀杏林徑,歐陽水若首度正視早已為某人驛動的芳心。
她太過專注于思緒,根本沒注意腳邊的路況,一個恍惚,蓮足踩上圓滑滾動的石頭,重心頓失,整個人往地上跌去。
「啊!」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瞬間,歐陽水若跌人的不是會令她疼痛的林徑石地,而是一堵堅實溫暖的胸膛。
「妳不會走路嗎?」童嘯寒質疑的口氣包含微怒,氣她的失神。
這樣的絕塵天姿,教人舍不得看見她露出一丁點兒難受的表情,更不忍傷她絲毫;而她竟然這麼不愛惜自己,恍恍惚惚的,也不怕跌跤受傷!
「你……」怎麼會在這?歐陽水若訝然。
才想到他便見著他,毫無準備的芳心乍然怦動,亂了原本的平靜。
一瞬間,她意識到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投注了情意,歐陽水若難抑激動,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