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你的大名,我一直想見見被稱為日本經濟學界貴公子的村上憐一,可惜你太受歡迎了,我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跟你交談。」
日本經濟學界的貴公子?
噗嗤!好惡心。黎忘恩發出竊笑聲,怎麼樣都無法把這個詞套在幾天前把她帶到五六公尺高空中、逼她認輸的男人身上。
「這位是?」
「貿協招待員。」黎忘恩搶道︰「小小角色,當我不在,你們盡避聊。」
村上憐一聞言心生不悅,只是在人前不好發作。
等到兩人獨處時再好好說說她,他想,心神因何雨晴的聲音勉強拉回。
「方便的話,一起吃頓飯吧?」她邀請著,縴細的手臂自動自發地勾住村上憐一的右臂。「我可以替你介紹幾位商界的朋友。」
「多謝好意。」村上憐一婉轉謝絕,盡量不著痕跡地擺月兌美人藕臂。「我已經與人有約。」
「你記錯了,村上先生。」黎忘恩壞壞地開口︰「今天下午你的行程空白,沒有別的安排。」一記加農炮重轟村上憐一,正中要害。
太好了!何雨晴感激地向黎忘恩頷首,鍥而不舍地再次邀約。「一起吃個飯吧,憐一。」
憐一?村上憐一皺了皺眉,不置可否。
行動很快,黎忘恩點頭表示稱贊。現代新女性就是要懂得乘勝追擊,她欣賞。
美人盛情難卻,且看閣下如何解套。在一副看好戲的從容表情下,村上憐一讀到明顯的惡意。
「我知道一家印度料理的餐廳滿不錯的。」何姓美女再進一軍。
「我想這並不方便。」
「放心,我有車。」她說,狀似不經意的掃過黎忘恩。
聰慧奸險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來。「那就有勞……」
「那一起去吃飯吧。」村上憐一異于平常地搶道,同時伸長左臂摟住腳跟已經悄悄轉向會場大門準備隨時開溜的惡女,將她緊扣在身側。
死定了!本以為能順利離開、獲得一下午清閑的黎忘恩暗暗叫糟。
明明是日本倭寇,倭者,矮也,為什麼他卻一副長手長腳?她恨。
「憐一?」不知內情的何雨晴疑惑地望著表情淡然,實則內心暗暗叫糟的黎忘恩。
「我和忘恩對吃一向不講究,雖然一直听說台灣是美食之國,各國料理只要來到台灣,味道通常都會被改良得更勝當地出產的,今天托何小姐的福,有機會試試在台灣的印度料理也不錯。」
忘恩?何雨晴看著為自己制造機會的貿協招待員,開始正視她的威脅性。
「你是?」
「貿協的臨時招待員。」她微笑道,藏在背後的手暗暗捏著扶在腰上的鐵臂。
哦,這個男人的皮真硬,讓她的手隱隱作痛。
「也是我女友,黎忘恩。」他鄭重介紹,手臂的痛與此時的勝利相比,顯然小多了。
被推進海里怎麼可以不拉著她一起同赴?這未免太對不起她。
認識她之後,許多潛意識里的惡劣潛能全被引出來了,村上憐一暗嘆。
她總是能逼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同時,為了加強語言效果,村上憐一反常地公開在人前輕吻女友的臉頰。
只見眼前這位現代新女性的熱絡頓時冷卻,足以凍結一灘春水。
「幸會。」優雅的紅唇勾起詭異的殘笑,听不出是哈是嘿還是哼,金黃色系的眼線襯托出一絲森冷。
這頓飯……看來難吞了。黎忘恩心想。
第九章
「如果沒有胃下垂,我黎忘恩三個字倒過來寫。」黎忘恩躺在陳舊的沙發上,有氣無力地申吟著。
一頓飯下來,她印度菜吃得不多,白眼和冷笑倒是挨了不少。
為什麼招蜂引蝶的人沒事,她這個旁觀者反而得受盡欺凌?沒天理。
「那就倒過來寫。」一頓吃得辛苦的飯不至于有引起胃下垂的功力。村上憐一拍拍她,要她讓出一半空間,坐了下去。「你吃得辛苦,我也不見得輕松。」
左右逢源、齊人之福,他佩服任何真的能在兩個暗潮洶涌的女人之間安然度日的男人。
他就不行。苦笑撐過一頓飯的結果,是付了昂貴的帳單卻嘗不到半點美味。
「美女送上門,為什麼不要?」黎忘恩坐起身,在沙發另一側和他對視。她實在疑惑,像她這樣冷淡有寡情的女人有什麼好?
「我喜歡吃清淡一點的食物。」
「什麼意思?」
「熱烈激越的感情口味太重,對我來說負擔太大。」村上憐一一邊說,一邊松開領帶。「在下會腸胃不適。」
回到私人的住所,不必太講究衣著得體與否。
「感情是必要的,我不否認這想法,因為我也是這麼想,就像吃飯一樣,都是一個人活著必備的事項,沒有一個人天生生下來沒有感情,你也是。」
她沉默,不反對。
「但是激越得像小說那樣風花雪月的浪漫對我來說只會造成負擔,人生要花費心力去思考的東西太多,如果連感情都必須刻意營造出熱切激昂的氣氛,鑽研雕飾華麗的言詞去表達感情,實在太辛苦。」
「說到底,你是怕麻煩。」
「並不是麻煩,而是這麼做沒有效益。」
效益?「呵,偉大的經濟學家連感情都講求效益。」她拍手表示敬佩。「學以致用得徹底。」
「少說謊。」他壓下她發出掌聲的手。「人類表達的能力有限,總有用盡的時候,然後呢?換下一個對象,再重復過去的舊形式?還是絞盡腦汁去想新的甜言蜜語和營造氣氛的方法?如果感情只是一次次不斷重復上演的舊戲碼,就沒有追求的價值,時間很寶貴,沒有必要浪費在重蹈覆轍上頭。」
「時間就是金錢。」她應和,十分有同感。
「再者,如果感情必須靠不斷花心思鑽研形式上的氣氛和言語,未免失去它之所以存在的意義。」
「交往過程中的火花再怎麼激烈,也不代表兩個人能一輩子相處下去。」她終于明白為什麼他會說「和我在一起」,而不是老套的「愛」或「喜歡」。
「沒錯。」他贊同地笑了笑。她有很強的思考力和理解力。
「決心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是最大的承諾,也是最真心的表示,比任何誓言都實在。」
「涓滴成細流?」
「說得好。」村上憐一為這句話微笑。
有默契的感覺的確很好,說的話對方總能抓出最精要的重點,不會扭曲話意,也毋需擔心誤會。
「當然,我也不否認有時感情是需要來點意外調味,我不介意偶爾帶你玩玩自由落體。」畢竟有能力不用也挺可惜。
「我介意。」她白他一眼。
被發現弱點,只有一個「糟」字能形容。
「我不是一個會講究氣氛的男人。」村上憐一拉她近身,指月復在她柔女敕的臉頰上來回享受絲絨般的觸感。「我務實、滿腦子經濟效益,截至目前為止所做的事情里最不符合經濟效益的都與你有關。」
「很抱歉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她冷眼看他。的確是個不懂情調的男人。「為了你將來著想,還是趕緊放手快快去找個視恩格斯如上帝、拜蛛網理論為聖母的好對象,不要浪費時間在無用的小小女子我身上。」
「哦?」脾氣又冒起來了?村上憐一笑在心里。「你真的這麼想?」
他們的確很難維持和平相處的正常狀態,吵架似乎已成他們的相處模式。
「我是真心為你好。」就算他滾回日本去找扶桑女也與她關。「你是這麼優秀、出色、務實,是個值得女人傾心的好男人。」呸,你是個滿腦子加減乘除,沒事愛在天空亂飛的鳥人。「這大千世界里一定有個好女人能滿足你的經濟理論,成為你得力的好幫手、賢內助,豐富你未來的人生。」那個可憐的女人一定成天只能待在家里畫恩格斯曲線、背供需理論,可憐的女人,她為那個女人深深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