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著?」鳳嫦娥淡聲問,往他懷里縮了縮。
「沒睡。」低沉的回應之後,是唇齒落在外露肩頭上的吮嚙。
「為什麼?」
「在想你有什麼心事。」數日來的從旁觀望,他發現她從十天前下朝回府後就眉頭深鎖、郁郁寡歡。
「你看出來了?」
「嗯。」
鳳嫦娥一愣,回神時打破沉默︰「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
「別嫁!」邢培玠聞言,不假思索的急吼︰「不準嫁!」同時收緊手臂。
這一次,無關她願不願嫁,而是為己,只為他不願失去她。「不準!」
「聖旨已下,我不能抗旨。」美目波紋不動的看著前方燭光。「你說我們會有將來,其實你我心知肚明,我們不會有的。」
之前不說,是私心所致。
她私心地想擁有,至少擁有一段順己心意的美夢、一段無悔的恩愛,好讓自己此生無憾,甘心嫁入北武郡王府監視府中動靜。
他最擔心的事果然成真了!邢培玠抱緊她,呼吸因激動而顯得有些急促。
他不是三歲孩童,更不會天真地以為兩人心結一解,從此便能無憂無慮、雙宿雙飛。
他比誰都清楚,清楚懷中緊擁的女子已婚配他人,但是她嫁的原因無關情愛,只為達到某種目的。
再者,墨凡庸的為人,還有鳳懷將心里打的算盤……
思及此二者,邢培玠就打自內心深處涌起一股惶然不安,只要想起婚配一事,這股不安就如影隨形。
總覺得要她嫁入北武郡王府的目的並非如表面上的單純,要鳳嫦娥監視北武郡王府這事也有些蹊蹺,只是他怎麼想都想不透,直覺沒那麼簡單,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鳳懷將的心思絕密,與他胞弟——沁風水榭的主人鳳驍陽相比,不過伯仲之間的差異,同樣都是如九連環般的復雜。
他想不透,依鳳懷將的性格;在四月十五假蟠龍石之事後,他沒有降罪墨武父子已是奇怪,現又頒旨定婚期,而且就定在下月初三!
太快了,只剩十日。
「只剩十日。」合該是心有靈犀,鳳嫦娥說出他想到的事。
素手覆上他環在自己酥胸前的手背抬到眼前。「此情此景,最多也只剩下十日。」
這十日能彌補過去兩年,還有以後無數個漫漫晝夜的思念嗎?
此時此刻她已背負驚世駭俗的不貞罪名,嫁入北武郡王府後,雖與墨凡庸約法三章絕不同房同床,但也不能落人口實。
這十日,注定成為他倆獨處相守的最後一段時光。」我不會讓你嫁給墨凡庸。」他太神秘,所處的立場曖昧不明得讓人很難不起疑心。「我有我的辦法。」
「你是行醫之人,能不動殺意就別動。」知道他心中有何打算,鳳嫦娥點破︰「墨家能娶我進門的人不只一個墨凡庸,就算他死,皇兄也會把我許給他人。我很清楚皇兄賜婚的目的,這是我心甘情願做的。」「只為效忠?」這犧牲太大,是她的一生啊!
「你不會懂的。」鳳嫦娥眯起眼,遙想起過去。
「我是不懂!」他的愚忠自看不慣鳳驍陽的所作所為後終了醒悟,而她卻不管鳳懷將對她做了什麼,依然如故。他是不懂她的愚忠所為何來啊!「你我初見時,我可曾曾告訴你我姓鳳名嫦娥?」
她的問,勾起他遙遠的記憶——
耙問姑娘如何稱呼?
嫦娥,你叫我嫦娥便成。
月上廣寒宮的嫦娥?他皺眉,覺得被戲弄。
我這個嫦娥住的地方比廣寒宮還寒上數倍啊!她淺笑回應,就此結下難解情緣。
她沒提過自己的姓。「你沒說姓鳳。」
「我沒有姓,要怎麼告訴你呢?」
「嫦娥?」
「我娘並非宮中嬪妃,她生前的身份連進當年的西紹郡王府的門檻都不成。想通了嗎?我是太上皇在外頭的私出女,我娘一直帶我上王府,想見當年的西紹郡王爺一面,求他認我,可是一直被拒在門外,死時也托人帶我認親,可是那人……」
「沒有帶你去認親?」他替她說,卻得到螓首輕搖的否定。
「我的確進了郡王府,但不是認親。」
「不是認親?」
「我娘托的人把我賣進府里當丫鬟,收了我娘請托的酬庸還不夠,還想搜刮我的賣身錢;娘所托非人,所以我進了郡王府當丫鬟。」
「是皇兄認出我來的。」鳳嫦娥繼續道︰「我在王府待了數月,有一回在園里打掃,皇兄正好經過,認出了我。」
「他認出你?」
「嗯,他曾看見我娘帶著我站在王府門外,所以記得我的模樣;問明一切之後便將我留在他身邊,待我如妹。王府上下,只有他認我是他的親妹妹、是鳳家的人。
皇兄給我新的名字,但無法讓我冠上風家的姓,一直到我立下戰功,皇兄才能以收作義妹的名義讓我得到‘鳳’這個姓氏。」
雖然不算認祖歸宗,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若沒有皇兄,不會有今日的鳳嫦娥;我效忠于皇兄,不管皇兄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不會背叛他。」「我從未听你提過。」「誰都有不想對人言的往事。」「那為何說給我听?」
「因為想讓你知道。」感覺環住自己的手臂又緊了些,鳳嫦娥滿足地勾起唇角。
他的的確確在乎她哪!
「我沒向任何人提過的陳年往事,只想讓你知道,或許是想你知道後能更疼惜我一些。」她轉向他,指尖劃過緊抿的唇線。「你會嗎?會更加疼惜我、愛我?還是因為我出身不明,推開我好逃到天邊遠,最好老死不相往——唔!」
忽遭封緘的唇足以說明一叨。
「如果你早些告訴我,我——」
「別說。告訴你這事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會違抗皇兄的命令,也不要你費心阻止這件婚事,我必須嫁給墨凡庸。」
「我不認為他只是要你嫁入北武郡王府監視墨武等人。」對鳳懷將的心思,他依然質疑。
「只因為這樣?」他就只為這原因不讓她嫁?
「不……」听出她期待的語調,邢培玠不自在地攏起雙眉,口舌遲疑。
「還有別的原因?」
「我不準你嫁。」
「我知道你不準我嫁,但原因呢?只是質疑皇兄的目的而已嗎?」
「因為我……」
「你怎樣?」她在等,等著想听的話從他口中說出。
懊死!「我不準你嫁給除我以外的男人!」真心話難說出口,被逼到死角的邢培玠狗急跳牆似的吼出心聲,素日冷冰的臉意外出現困窘的紅暈。
「呵呵呵……」輕鈴似的笑聲逸出鳳嫦娥紅菱似的小嘴,這是她兩年來頭一回發自真心的笑。
「嫦娥!」找不到台階下的邢培玠一邊想捂住她的笑聲,一邊又迷醉于她難得的如花笑靨,兩相矛盾掙扎下,只好接受自己成了笑話的事實,喟然暗嘆。
「呵呵……夠了。」鳳嫦娥笑紅的小臉,有如融雪後綻放的春梅般冶艷動人,藕臂輕抬,環住他的頸項。「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真的。」
「嫦娥……」
「今生有緣無分,還有來生。」她說,笑眯的眸子卻違背她的意念,滾燙的熱液叛逃盈淚的眼眶。「下輩子我一定非你不嫁,當個平民百姓,隨便住哪兒都好,只要能遠離俗世紛爭,再生很多很多個孩子。」
「頭一胎要生個胖小子,取名思培。」邢培玠摟緊她,喑啞的聲音伴她一同編織彼此向往的美夢。「再生個像你的小女娃。」
「嗯,思培會是個好哥哥,他會保護我們的女兒,是不是?不會讓她像我一樣受委屈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