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
「到這時候還要彼此欺騙嗎!」推開他,唐婉兒笑得淒楚。
她已經坦然面對現實,他為什麼還不肯承認?
「我是閻羅令,是毒物,誰擁有我便如同得到生死符,要誰生、要誰死,都可以一手掌握,我不是我,我只是……」
「你就是你,」她在扼殺自己的存在,為什麼?「難道我就不值得你托付?不值得你為我將自己看成一般人?」
「想啊,我想這麼做,想把自己看成一般人。」那是她一直祈禱上蒼給予的呀!可是……「可是天下人怎麼看我?在他們眼中,我不是唐婉兒,我是閻羅令是天下至毒的毒物、是妖怪。你知道我多想和你們一樣,當個平凡人,當一個黑發黑眼的平凡人?」
「你是,在我眼中你是。」
「你對我好,我真的很感激。」
「我不要你的感激!」冷焰打斷她的話。「婉兒,我要你留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我。」
永遠……唐婉兒呵笑,像是想起了什麼。「焰,我從來沒習過字。」
「婉兒?」她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自小與世隔絕、與人隔絕,我以為自己一輩子不用說話、不用寫字,所以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不學;直到遇見你,你救我,教我說話,可是好可惜,我不會寫字,早知如此,該拜托你教我寫字的。」她愈說意往後退,愈是想遠離他。
「婉兒!」
冷焰只敢一步步隨著她步伐前進,讓彼此距離固定在一步之間,不敢躁進的原因是怕自己會傷了她。
她反常的模樣讓他只想抓住她將她鎖在身邊,教她動彈不得。
這樣的念頭,他怕會嚇著她,是以遲遲沒有出手。
唐婉兒笑著續道︰「焰,如果我習過字的話,我就會寫‘永遠’這兩字了。」
冷焰听得心驚!一時大意,毒隨經脈竄升,逼出一口黑血,整個人向後倒。
「焰!」唐婉兒上前欲扶卻撐不起他,連帶被拉倒在地。「不要嚇我!不要嚇我啊!」她顫著手吃力地將他摟進胸前。
以往總是他給她想要的,現下,她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件事,將他擁在懷里,讓他舒服些。
「我沒事。」冷焰掙扎地想站起來,然而毒性已走人奇經八脈,他實在無法再佯裝無事。
「焰,你不能死,就算為我。」
「我不會死。」握住她冰冷的手,冷焰用沾血的唇暖著。「我答應你,絕對不會死。」
「再這樣下去,你必死無疑。」跟出來的邢培?殘忍地點出事實,毀去冷焰企圖粉飾的太平。
「邢培?!」
「我說的是實話,她心里也明白。」
冷焰握住唐婉兒的手,待她看他才開口︰「別听他胡說。」
「是不是胡說,看不出來的只剩瞎子。」
「你!嘔……」
「焰!」唐婉兒拉起袖口拭去冷焰看似不止的黑血。「天啊!為什麼這樣?求求你、求你別……嗚……」不能死啊,不能!
剜出她的心,她的心頭肉便是藥引……
她真的是解藥嗎?她這個毒物,也能是救人的靈藥?
如果真如她所听見的——
「求求你!」唐婉兒看向邢培?。「救他,求你救他!」
「婉兒!」
「我怎麼樣都沒有關系!只要能救他,要什麼你盡避拿去!求求你,只要能救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冷焰掙扎起身,這時候的唐婉兒竟力道大得出奇,讓他無法如願。
是他已經耗去力氣,還是毒攻心脈,無力回天?
他不知道,只知道不能讓他們那麼對她!
「你的心是我的,是我的。」冷焰口中喃喃念著。不行!他不能合上眼,不能!
合上眼後就不能保護她,不能再看見她,他不能!
「我愛你啊,焰。」唐婉兒像是看出他愈來愈深的倦意,俯身吻住欲合上的眼簾,令他意識逐漸模糊。「不能讓你死,我會難過的。」
「我不會……」
「我好開心。」唐婉兒的笑容里滿滿的是化不開的情愛與感激。「遇見你,我真的、真的好開心。我以為這一生就在寒玉房待到死為止,但是你出現了,帶我離開,讓我看了好多、好多從沒看過的事物,還讓我愛上你,嘗到情愛的滋味,這比我所想要的還多更多,我好開心,能在有生之年能遇見你。」
「婉、婉兒?」有生之年?他意識逐漸渙散。不!不可以!
「我本就只剩一年可活啊,焰。」唐婉兒道出埋在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一直瞞著他的事。「對不起,真正騙人的是我,我騙了你,我的命是二哥續的,早在半年多前我就不在這人世。」
怎麼可能?
「不……」與意識相抗,冷焰堅持不肯合上眼。「婉兒、婉……」
「你累了,該好好休息才是。」素手捂上他的眼,給予的黑暗讓冷焰更難與之相抗衡。「對不起,千千萬萬個對不起,我不該騙你,更不該害你。如果有來生,我會還你,會還欠你的一切、一切,真的很對不起。」
「不——」破碎的吶喊是被扯痛心的哀嗚,也是最後的回響。
冷焰,終于在不甘中被拉進無法知覺的黑甜鄉。
察覺他不再掙動,唐婉兒收回覆在他眼上的手,指尖意外地沾上濕意,令她愕然俯首,瞧見滑落在冷焰眼角的淚令她再度痛哭失聲。
他哭了,為她哭了,是錯愕,是不信,在濃濃的哀傷里,她感到一絲喜悅。
原以為在這世上不會有人為她留下一滴眼淚,可是他為她落淚。
她難過,難過自己害他傷心,可是又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被這樣一個男子所愛,死了也值得。真的值得。
「焰。」以指月復小心翼翼拭去這份意外,唐婉兒自顧自的一邊以指描摹他的輪廓,一邊低喃著︰「將來若遇到心儀的女子,記得要好好把握、好好待她;要真心相愛,生一堆可愛的女圭女圭,要做一個好夫君、好爹爹。我知道你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的是不是?」
「唐婉兒,你不後悔?」
「這是你首次叫我的名字。」唐婉兒抬頭,訣別早扯碎她的心,讓她什麼知覺也不剩。「在你眼里,我不是閻羅令、不是藥人了?因為我願意當藥引,所以我在你眼里變成人,不再是妖怪?」
她一串的問話,令邢培?難堪地接不上話。
「失禮了,我只是一時失態,請公子別介意。」
「嗯。」邢培?無心應了聲,見她正試著攙起冷焰,趕緊上前。
「謝謝。」
邢培?將冷焰攙起,投向唐婉兒的眼神合著疑惑。「你不恨?」他是疑惑,疑惑她竟還向他道謝。
「恨?」唐婉兒仔細拍去冷焰衣衫上的灰,這是她惟一能再為他做的事,她得好好把握。「我沒有多余的心力恨誰,我只想好好看著他。告訴我,我還能看他多久?」
他頭一次這麼憎恨救人。該死!這是什麼樣的天命,又是什麼該死的定數!以往的忠心,此刻薄弱得令他想背叛。
那種人根本不值得他盡忠!
「公子?」見他許久不答話,唐婉兒催促道。
「一夜。」壓抑著怒吼,邢培?答得有氣無力。天曉得光是這兩個字就讓他羞慚得無地自容。
「一夜啊……」唐婉兒喃喃重復。「只有一夜。」
可以的話,她真想看著他一生一世。
倘若可以的話……
第十章
「來來來,今兒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咱就來說說這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冷血殺手的事兒。」說書的高聲一個吆喝,茶店里的客人莫不引領而望。
可不是嗎?他莫老頭行走江湖數十載,什麼江湖事沒見過沒听過的!這一代新人換舊人,代代皆有才人出的江湖,沒他這個老江湖四處打混動嘴,哪能讓這票子平民老百姓知道江湖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