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翔急忙拉她到水槽前面,打開水龍頭沖她發紅的手。「對不起、對不起!是我——」
「沒事。」突來的親近比手上的燙傷更讓莊夢蝶心慌,她想隔開彼此距離,但他就這麼將她圈在水槽和他之間,讓她連動都覺得尷尬。
凝視泛紅的手,夏子翔滿心內疚。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總是在傷害你,一直一直在讓你受傷……」
耳畔的聲音低沉內斂,嗡嗡嗡地打進腦海,伴著自己無法抑制的心跳,讓她腦門發熱、發漲,有些听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我沒事,手已經不痛了。」
「手不痛,心呢?是不是還在痛?」燙傷可以敷藥治愈,心上的傷有什麼藥可以讓它痊愈呢?
「你、你在說什麼啊?」莊夢蝶強笑道。別……千萬不要對她這麼溫柔,會讓她錯以為他還愛著自己。
拜托︰如果沒有情,就別再這麼對她!痛苦的吶喊巧妙地掩藏在專業的演技之下,可是她真的心慌,因為他的聲音、他的存在,至今對她仍有著深深的影響力。
「原諒我……」
「你想太多了,只是小小的燙傷,沒什麼。」
「原諒我過去對你所做的一切,原諒我……」沉陷在濃濃的內疚里不可自拔,他忘記之前擬好的步驟,亂了方寸。
莊夢蝶默然以對,不再堅持繼續自己要說的話,只是靜靜地任他圈在臂彎里,一雙眼盯著水管口的小游渦不放,不去想他低喃的話有什麼涵義。
因為——她受不起再一次被誤解的痛苦。
莊夢蝶瞪著硬生生被關上的門,吃驚的表情徹底破壞她美艷的容貌,勾出不搭調的古怪,足以讓人發笑。?
這……她轉身,看向一起被「關」進房的人。
夏子翔雙肩一聳,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被關進房。
「她發現我們是假裝的嗎?」莊夢蝶口中的她,正是將他們關在同一個房間里的元凶,也就是夏園的女主人,夏林玉瑛。「沒道理,我每天都是把她安頓好等她睡熟才離開,第二天也趕在她醒來之前到夏園,沒理由被她發現才對啊。」凝眉細想有無遺漏之處,得到的結論是——她演得盡善盡美,絕不可能被發現她並沒有住在夏園。
「我也不懂。」夏子翔自己也一頭霧水,平日十點就準時上床的母親突然說要他們先去休息,然後命令管家推她上二樓親眼看他們進房間。
「若不是她有病在身,我會以為她在算計什麼,」
不是侮辱他母親,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今天的夏林玉瑛很不對勁。
「我不知道,也許是王伯跟媽說了什麼。」
「或許是她孩子心性又起,為了好玩才惡作劇吧。」
莊夢蝶想著,前一陣子這位老婦人也有惡作劇的紀錄。
想到這里她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說什麼也想象不到昔日嚴肅的夏老夫人會變成今天這般頑童樣。
「也許是。」只能用這理由才說得通,夏子翔點頭同意。「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放心,一會兒她就回房睡了,到時候我再離開不就得了。」她笑,很放心地坐在房里的單人沙發上。
「不好意思,得佔用你的房間。」
「隨你愛用多久都行。」夏子翔雙手環胸倚在窗邊,眼神熱切。
他的話讓她尷尬,不知道該向他道謝還是跟他打哈哈。日子愈久,他對她的態度愈曖昧,有時候會讓她想怠堡逃開,免得自己在他莫名溫柔的注視之下滅頂。
「她應該已經回房間休息了吧。」莊夢蝶起身走向房門,卻在手踫觸門把之前便被身後的人箍在門板與內牆之間,進退兩難。
她沒有轉身,因為很清楚面對面只會增加無謂的曖昧。「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請你不要假戲真作。」
冷漠的聲音出口,她想這應該能提醒他不要造次。
但是凡事總有意外,身後他的唇正在她敏感的耳殼上下開合。
「你是在警告我,還是提醒你自己?」
倏地心頭一擰,莊夢蝶努力思索著要如何才能讓情況不再這麼曖昧不明,老天,她之前以為自己有本事能把情況維持在最單純狀態的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
必須想個辦法,辦法……什麼辦法……
「呵呵」嬌媚的笑聲忽地逸出她的口,在夏子翔錯愕的同時,她轉身雙手搭上他頸背。「我是不介意假戲真作,畢竟你也算是挺有吸引力的男人,跟你上床應該是件挺舒服的事。」
魅笑讓美艷的容顏更添幾抹誘惑,差點將他拉進迷戀的漩渦。
前後不一的表現不覺得矛盾嗎?夏子翔苦笑,不是笑她矛盾,而是笑自己竟因為她這番話而動搖等待的念頭;若不是想起過去她所承受的誤解,此刻他恐怕真的會克制不住自己。
「你真的被旁人以偏概全的評斷傷得很重是不是?」
短短一句話,成功嚇住她佯裝的魅笑,慘白了她可人的臉蛋。
「我下班時間到了。」她一方面要努力藏住緊張,一方面又得忍住欲奪門而出的沖動,費了她不少心力。
「你要躲我多久?」夏子翔不放松地緊逼在後,凝視罩在影子下的她,沒有錯看她止不住的顫抖。
他沉重低啞的嘆息和接下來的低語更駭得她差點不能呼吸。
「我知道你被傷得多重,也不奢望你能馬上原諒我過去因為沒有為你做什麼而讓你受傷害,但……」
「過去的事沒什麼好提的,你做的決定再正確也不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人生只有一次,有些事做了就沒有後悔的權利。」沒理由讓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她怎可當個呼之則來、揮之即去、可有可無的角色呢?莊夢蝶決定鐵了心,使出全力將一切推回最初的原點。
「你在怨我。」她的語氣充滿怨慰。他相信她一定沒察覺到,否則以她的個性一定會試圖讓自己更冷靜。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即使性烈如火,也要在生氣的時候保持一副冷靜的模樣,哪怕已經怒火中燒,也要將如火般的剛烈脾氣包裹在倔強的糖衣之下。
「沒有所謂的怨不怨,我們之間除了契約上的工作和金錢之外,誰也沒欠誰。」
「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說?」夏子翔扳過她的臉,首度沒有忍住強硬作風,逼她和他四目交視。「既然你認為什麼都不欠人,那麼就看著我把方才的話再說一次。」
莊夢蝶閉上眼回避他嚴厲的視線,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他可以是個溫和斯文的教授,也有本事變成犀利難纏的對手,她怎會以為自己能與他對峙而不居下風?
「說不出口是嗎?」
他的質問無疑是種挑釁,激得她睜開眼直直望著他,輕啟朱唇︰「沒有所謂的怨不怨,我們之間除了契約上的工作和金錢外,誰也不……」哭聲取代她未竟的話,眼淚一顆顆先後滴落他的手背,慰燙了他也揪得他心疼不已。
夏子翔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低頭吮舐她紛紛溢出眼眶的淚,擁她入懷,拼命地安撫,用吻拭去讓人心疼的眼淚。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我知道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傷心,我更知道倘若今天你不再愛我,我也沒有資格怪你什麼;但是,我求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你、我,還有子謙,為了我們三個人,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懷里的頭顱倔強地左右搖動拒絕他的懇求。
她的拒絕讓他心痛欲裂,可他不能指責什麼,該被指責的人是他,不是她;最沒有資格要求重新來過的人也是他。被拒絕是意料中的事,活該他終于嘗到心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