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維持在最簡單的情況對大家都好,只要她安安份份做好工作範圍內的事,等夏林玉瑛好轉,她的工作就結束,然後領錢帶著寶貝兒子出國大玩特玩,之後回台灣又是跟過去無異的生活,她仍然是她自由自在的單身媽媽,他也還是他年輕杰出的單身貴族,多好,什麼事都沒有改變,誰也沒有欠誰。她愈想愈覺得心安,一朵釋然的微笑悄悄浮上唇角。
夏子翔低垂的眼一直沒有從胸前美艷的臉上移開,眷戀地注視她.不敢有任何動作,怕她會突然睜開眼找回理智,絕然地離開他懷抱。
性格迥異在他們之間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他的個性內斂沉穩,凡事都要先在腦海中定下步驟,按部就班預演過一遍才敢搬到現實生活中;她則不,外放熱情,每一件事在她眼里都是新奇,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奔放自由得就算是做錯事得到教訓,她也把它當作是經驗一笑置之。所以她常笑,常以好奇的眼看待一切,不像他,把生活上的點點滴滴視為理所當然,她的生活精采得像是幅水彩畫,有許多色彩;他則是幅水墨畫,非黑即白。
或許,說他們是天平的兩端,永遠不可能有交集會更貼切。但他們畢竟相會了,他忍不住被她的熱情奔放、她的炫目光環吸引,和她在一起,每回都有新鮮的體驗,讓他期待下一回的相聚,所以愛她的感覺從不曾停止,她是這麼的特別、這麼的與眾不同,這麼的——精采。
僅管知道彼此相差甚遠,他還是決定要她成為生命中的另一半,當她點頭答應,他暗自發誓要牽著她的手走一輩子,讓她永遠在他心里當只翩翩飛舞的蝴蝶。他真的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幸福地過下去,卻沒想到——不久便起了變化。
是他的生活太過單調才讓她的光環因而黯淡嗎?他不知道,但一切在婚後變得令人匪夷所思。住進夏園後,她變得安靜沉默,偶爾才看得見婚前那燦爛美麗的笑靨,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懷孕,他其實很興奮自己將為人父,可是日漸消瘦的她讓他擔心,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他疑惑,但眼前有太多的事要做,他必須到英國完成計劃中預定的學業,為自己,更為母親花在他身上的心血。
如果他知道自己到英國會造成兩人走到離婚這條路,也許他就不會留她一個人在台灣待產。
到了英國,許多嶄新的學問等著他鑽研,讓他幾乎忘了在台灣有個曾因為這事和自己發生爭執的太太。
他和家里聯絡,但僅止于和母親及小妹,他不敢听她的聲音,怕她仍然對自己到英國的決定心有怨懟,也怕在听見她的聲音後會因為惦記而讓學習的情緒降溫。但也因為聯絡,才從母親和小妹口中得知他離開後她的改變。
她先是和母親、小妹發生一連串的沖突,再來是離家出走,接著又在外頭和一個他從沒听她提起過的男人交往甚密,最後進產房時那個男人竟奪走他為人夫在外頭焦急等待的權利。(後來才知道那男人是方慕白)還有,之後她並沒有回夏園,反而到奇怪的地方工作——這種種一切均是經由母親和小妹的口中得知,她們也提出對孩子懷胎月數的質疑,更大膽推測這孩子不是他的。
一切來得突然又令人震驚,剎那間他崩潰了,更不敢回台灣。足足四年,他不曾踏上台灣這塊土地,偶爾才從母親口中探知她的情況,當然,母親對這個媳婦的指責也跟著听進耳里;久而久之,感情也就因為指責而變淡,直到母親提出跟她離婚的建議,就像惡意掀開他舊傷似的,在劇痛下,他同意,也拔了第一通聯絡她的電話,透過一個姓呂的女人終于找到她。
電話中,她同意並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當初的回答是不會回去,但會請母親利用郵寄盡快將離婚證書送到英國給他簽名,他也會盡快將簽好的離婚證書寄回台灣完成一切手續。
他以為會听到她哽咽的哭聲,但她冷靜得仿佛早就知道他們會走到這一步似的,之後電話轉到那個姓呂的女人手上,或者說是被搶更貼切,她只說︰(若哪天你後悔,想要回她盡避來找;但記住,我會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沒有說話便掛上電話,卻哭了。因為終于明白她不愛他,否則她不會答應得這麼快,這麼一毫不猶豫。
大哭一場之後,他發誓要忘記她,將全部心力投注在學問的鑽研上,以為這樣就能徹底遺忘。過了一年,他發現自己根本忘不了她,才知道自己愛她有多深。
既然不能遺忘,就選擇憎恨吧!花了兩年去憎恨,又發現自己恨不了她,他依然深愛這只光采奪目的翩翩蝴蝶。
回到台灣,掙扎了兩年,搜集許多她的相關消息,卻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因為怕被拒絕,因為怕看見她冷漠的眼神。他知道她敢愛敢恨的性格,他們第一次的重逢就是最好的證明。
母親的病是一個契機,有了這個借口,找她變得容易許多;但那姓呂的女人卻硬逼出他的真心話才肯讓他有與她接觸的機會,也因為有這個機會,才知道過去母親和小妹的推測完全錯誤,子謙是他的兒子,是他夏子翔的兒子!
特殊罕見的血液是他遺傳給他的,為什麼當初沒想到做親子鑒定呢?天!他竟然誤會她這麼多年,還一直告訴自己,既然執意要回她就別在乎子謙究竟是不是他的兒子,他愚蠢的自以為這樣是體貼、是犧牲,誰知道卻是該死的自以為是!
直到今天才知道當年母親轉述的事情中出現最嚴重的謬誤,那麼——其他的呢?
我可以告訴你,主因絕不會是我——方慕白的話倏地浮現在他腦海。
他說得那麼斬釘截鐵,是否意味當年他所得知的一切和真實情況相差甚遠?
難道一切的問題都出在母親和小妹身上?
一瞬間,夏子翔被可能的答案嚇住,胸口突地一震,震得他懷中的莊夢蝶睜開眼,像是靜止的畫面突然被啟動,畫面中的男女主角不得不有所動作似的。
夢醒了。?
她告訴自己,挺起背脊離開溫暖的懷抱,收回想繼續傾听他安穩的心跳聲好讓自己安定下來的。
「謝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她起身,雙手交握借以忍住欲擁抱他的沖動。「很抱歉今天沒有履行工作,我會請大姐酌減費用,等工作完畢之後退款給你。」
「這不重要。」又回到疏離的氣氛。夏子翔黯了眸色,後悔自己貿然的舉動。「子謙沒事吧?」
被他突然關心的語氣嚇著,莊夢蝶楞了許久才開口︰「沒事,只是一點擦傷而已,醫生也說幸好他夠聰明,來得及反應,知道要往旁邊跳開,所以只受一點小傷。」
「你把他照顧得很好。」
「不,如果我有盡心照顧他的話,他今天不會受傷。」莊夢蝶陷入自責的漩渦不可自拔。
「相信我,你把他照顧得很好。醫院里的護士也說了,他是個很勇敢、也很體貼的好孩子,能教出這樣的孩子,他的母親不會差到哪里去。」
「是嗎?」莊夢蝶勉強扯出笑容,不怎麼確信。
「相信我。」伸手握住她雙肩,無言要求她看清楚他說這話時的篤定。「子謙是個出色的好孩子。」曾見面過一次,被他早熟的言行駭住,更被他的堅強吸引,那時他就打定主意,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都決定要好好愛他,像個父親一樣,不讓他臉上再出現失落又故作堅強的表情,即使事後知道他是他的親生兒子,並不會影響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