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楊不接話,只是徑自堅定道︰「阿默,離開她。」
見他陰著臉不吱聲,沈青楊將輪椅滑向他,拉住他的手狀似請求。
「阿默,听我一次,離開她!否則你會後悔的。」
沈默仍舊保持沉默,掙月兌開沈青楊的束縛,抓起照片和外套就往外走。
「沈默!」沈青楊大吼一聲,「難道你想她和我一樣嗎?」
沈默停住急走的步伐,身後的父親哽咽道︰「我不想你怨恨自己一輩子啊,兒子。」
他再也不能佯裝鐵石心腸,轉身跑了回去抱住老父。
「爸,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知道。」
「我也知道讓你離開她會令你很傷心,但是只有這樣才能將你的傷心減至最低啊。我更知道你有多愛她,但你的愛會溺死她,溺死她啊!」沈青楊拍著兒子的背,「對,我知道我自私,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兒子的下輩子像行尸走肉一般活著。听我的話,離開顧小姐。」
沈默沉重地閉上眼楮,想要答應父親的請求,可是內心卻千萬個不願意。掙扎的痛苦讓他受著百般折磨,不能言也不能語。
是的,他愛她,愛她!不知不覺感情已像深海一般,可是他那澎湃的海岸線卻要卷起萬千潮頭像顧盼砸去,她終將死在他的愛情海里。
凌晨兩點,從花圃回來的沈默正尋思著該如何向顧盼提出分手,捧著電話的他好幾次鼓足勇氣撥通電話,可鈴聲只響了一聲,他便趕忙掛斷。反反復復,他又惱自己打擾她休息,只能提著酒瓶猛灌下去,讓酒精暫時麻痹自己的神經。
「叮鈴鈴……」
電話鈴聲急切地響了起來,將半醉半醒的沈默喊醒。迷迷糊糊地「喂」了一聲,當听到電話那端無助的聲音後,他立即清醒了過來。
「顧盼,慢慢說,不要急。」
「隔壁張太太家好像著了火,火勢正從他們家陽台蔓延過來,我想逃出去,可是門鎖似乎壞了,怎麼都打不開。陽台上都是火苗,我該怎麼辦?沈默,我好害怕,好怕好怕。」
她似乎被煙嗆著了,沈默繼而只听到一陣咳嗽聲,他著急地邊跑出家門邊講電話。
「顧盼、顧盼,你听得見我說話嗎?你不要怕,我馬上趕來,你現在用被子遮住口鼻,退到離陽台最遠的房間。還有,你報過警了嗎?喂、喂?」
一連串的忙音徹底擊毀了沈默的理智,他顧不上安全地奔至馬路中央攔車。一路上只會拼命地催促司機加快速度和撥打顧盼的電話,可那頭的忙音讓他陷入煩躁狀態。
一到達顧盼的大廈,他便奪門而出,害得司機緊張地以為他要賴車錢對著他叫嚷。
丙真,他看到顧盼住著的那層樓的一家陽台上火光沖天,消防隊員已經攀上了升降機,沈默見狀便要沖進火場。
一邊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攔住他,「先生,里面很危險,你不要進去。」
「我女朋友在里面,在那層樓!」他扯開警察的阻攔正要沖上去,一邊卻跑來兩名警察按壓住他。
「先生,請你冷靜,我們正在想辦法救人。你這樣冒冒失失地上去,只會增加我們的負擔。」
「你們一定要救她,救她!」沈默抓緊警察的制服索要承諾來安穩自己漂浮不定的心。
「我們會的、會的。先生,請你退後好嗎?」
「不要,我就要站在這里,我要第一時間看到她。」
警察見他如此堅持,便也隨他站在警戒線後不再阻攔。而沈默更是瘋了一般,只要見到有人被搶救出來,他就喊著顧盼的名字沖上前去,但每每失望而歸時,便增加了一份擔心。樓上的火光在水柱的沖擊下越來越小,他的心卻越糾越緊,痛得快不能呼吸。
「顧盼、顧盼!」
擔架上被抬出的人已經大面積燒傷,斷斷續續地喘著氣,眼看連呼吸都很困難。醫護人員推開沈默,蹙眉道︰「這是張家的小女兒,不姓顧。你是怎麼進來的?影響我們救人。」
載著傷者的救護車鳴著警笛呼嘯而過,沈默茫茫然地站在事發現場,雙眼竟干澀起來,痛得想要流淚。
「沈默。」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沈默緩緩轉過身,看到的是被人攙扶著的顧盼。
「顧盼?」他低喊了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下一秒卻沖到她的面前,從醫護人員手中扶過顧盼。
「你沒事吧?」
彼盼輕笑搖頭,身邊的護士卻開了口︰「這位小姐吸入了灰塵,需要住院觀察。」
沈默輕輕撫上她落滿灰塵的臉龐,為她擦去灰塵。
「對不起,沒能在你身邊。」他哽咽。
彼盼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撲進了他的懷里,「我剛才真的好怕好怕,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傻瓜,怎麼會見不到我呢?我一直在這里啊,我會一直等你的,我不會走。」
「你不會走?」
「不會。」
護士理解地候在一旁催促道︰「還是先送她去醫院吧。」
沈默點點頭,攙扶著顧盼上了救護車,「我陪你去。」
「嗯。」顧盼點點頭,溫順地將頭靠在他的肩沉沉地睡去。
沈默撫上她的臉她的發絲,一遍遍一次次,凝視她睡容的雙眼透露著掙扎的神情,時而堅定時而閃爍。顧盼突然一陣咳嗽,他趕忙拍拍她的背,柔聲安慰。就在這一剎那,他作出了決定,眼神溫柔起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上,鼻端除了她的發上香波的氣味外更濃郁的是股煙火氣,大難不死的味道、危險的味道、警告的味道……
疲累地閉上眼,車廂內明滅的燈光黯然地照在沈默的臉上,一道明亮陡然滑過他的左臉,落了下去,失去了光彩。
當顧盼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整潔的病房里,她看到了醫生、護士、父母,卻唯獨沒有見到他——沈默。
她著急地詢問護士,護士說當天是看到一個男人陪伴在她身邊,可是送她到醫院後他就走了。
「走了?」
她機械地重復著,總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卻又安慰自己別太神經質。當下掏出手機按下快捷鍵,當電信局的小姐毫不含糊地告訴她,此號為空號時顧盼這才真的神經質起來。她打電話回診所,沒人接;她打電話去他家里,已設置為留言。顧盼利落地下地換衣服,卻嚇壞了護士。
「顧小姐,你還不能出院。」
「出了事我自己負責。」
扣上扣子,披上外套,她打開門就要走。來的時候身無長物,走得時候自然也輕松自在。
護士緊張地去叫值班的醫生,她卻已經步入了電梯,頭也不回。原來離開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和人,可以那麼無牽無掛。那麼,沈默走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診所門上掛著的「歇業」標志告訴她,他已經將近三天沒有來過,恰好是她住院的三天。他家樓下的保安更是熱心地告訴她,沈先生已經把房子掛牌出售。
是生怕她尋釁鬧事嗎?走得如此徹底,不留一點蛛絲馬跡。顧盼坐在大廈下的街心花園里,抬頭看著沈默曾經居住的那幢大廈,久久地、默默地,突然笑了起來。
他何須如此小心翼翼,謹慎行事?她是知道他的居所,可她連那個門檻都沒有跨入一步,怎麼有臉有資格上門滋事?
其實,只需他將手機關機,他就徹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不知道他的底細,他的過往,他有哪些親人,他的朋友都姓什名誰,這些她都不清楚,原來從頭至尾她都未曾徹底了解他,她只是一只盲目的飛蛾自以為找到了日光,卻原來只是微弱的星光,微弱得來不及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