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他真的拿她沒轍。「沒看過老愛拿磚頭砸自己腳的人,你是第一個;更難能可貴的是每一回都砸得死準,自找苦吃。」
「我哪有!唔,好痛……」
「張開嘴巴我看看。」他垂眼,就著燈光探看她咬傷的情形。「沒什麼,一點出血而已。」
「噢。」她閉嘴,無辜的眼楮一閃,待舌頭的疼痛漸消後才能清晰說話︰「臉頰好痛。」
「冰塊拿好。」托起她拿冰塊的手重新貼上腫起的臉頰,他皺眉。「那些人就是你的債主?」
她點頭。「每個月我都定期還他們三萬塊,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突然要我馬上把所有的錢還清,我怎麼可能有錢嘛!跟他們說了,他們也不听,一個巴掌打過來,我就撐不住了……」回想起來,再怎麼遲鈍還是忍不住害怕得顫抖。
「還好你回來,要不然我就死定了;我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真得要好好感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誰救你了?」宇文律一哼。「是他們自找死路,犯了我的禁忌,誰要救你?我怎麼可能出手救你,哈!笑死人了。」
揚起唇,她皺眉忍著牽動臉頰時引起的痛,笑得狼狽又傻氣。「說是這麼說,但也是你先挺身挑釁他們,要不然他們哪會注意到你!你啊,明明人很好,為什麼老愛用話刺人呢?‘刀子嘴、豆腐心’這句話用來形容你,真是再恰當也不過的了。」
「你又知道了?」他挑眉,不怎麼將她的話當真。
「我就是知道啊,否則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照顧我?又為什麼要幫我?」她側首,等著他說出除卻善良、愛照顧人以外的答案。
「因為——」宇文律拉長尾音遲遲不語,垂首看見那雙閃動真實的眼楮,又不悅地皺了眉,起身前伸手彈了她一記爆栗。
「痛!」搗上額頭,她回頭看他離去的背影。「你還沒告訴我啊!」
「沒什麼好說的。」他還是不願意告訴她。
「可是——」
「想知道就自己去想,想通了就是你的。」他關門,回到隔壁自己的住處。
「什麼叫想通了就是我的,哼!自己想就自己想,就不信我想不出來。」拿著冰塊敷臉,她氣呼呼得自言自語。
第五章
一名漂亮得令人側目的年輕人和一個中年人在巷道內對話,那個年輕人的臉色是很明顯的不耐煩和不客氣,相較之下,中年人的神色和藹可親得讓人覺得親切。
「哈!笑死人!這世上會有什麼正義?那是騙小孩子的把戲,都是假的,鬼才相信!」
「小子,不要以為這世上沒有正義,那只是早來晚來的問題而已;年紀輕輕就這麼憤世嫉俗,將來怎麼得了!」
「我憤世嫉俗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老頭,勸你少在我面前亂晃,否則我對你不客氣,听清楚沒有!」
「我也不想在你面前晃啊,你以為我閑著沒事干啊!可是難得遇到像你這麼漂亮的孩子,想救你離開水深火熱的黑街不好嗎?待在這里只會讓你腐敗,一點好處都沒有。」
「有沒有好處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系,不要告訴我說,這是你那什麼狗屁倒灶的正義感要你來煩我的。」
「如果我說是,會怎麼樣?」
「你——好!算你行,最後一次警告你。死老頭,你再待在黑街,到時尸骨無存就別怪我。」
「早知道你很會玩炸彈,要炸就炸吧,反正我老頭子爛命一條,隨你愛要不要;但是你真的不相信正義的存在?」
「笑話!如果有的話,就不會有這條黑街,這里的人每個也都可以是善人了!」
「如果想的話,這里每個人都可以變成善人。」
「老頭!你讓我愈來愈沒耐性了,快滾!」
「總之你是不相信就對了。」
「不相信,打死我都不相信!」
「那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一個正義感很強,強到讓你不得不正視的人,你怎麼辦?」
「像趕你走一樣趕走他!快滾!」
「如果你不想呢?那個人如果你一點都不想趕他走呢?」
「哈哈!如果有,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我想看看那家伙的正義感強到什麼地步,還有什麼時候他那該死的正義感會用完!」
「你實在是……小心!」
突來的槍聲劃過天際,中年人將青年拉到身後護住,同時成為代罪羔羊,承受那記暗地來的子彈。
一切快得讓年輕人在反應之前就告結束,他縱身欲追上偷襲者,卻被中槍倒地的中年人拉住制止。
「別、別追了……」
「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該死的正義感才保護我。」年輕人凝起優美中夾帶肅殺氣息的眉峰,不悅地盯著倒地的男人。
「呵呵……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麼樣?」中年人虛弱地說,感覺生命力已經隨心窩流出的血逐漸消失。
「後悔了吧?」年輕人竟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揚起冷笑。「你那可貴的正義感讓你喪了命。」沒有尋求援助,是因為他知道傷勢已回天乏術,多余且無用的事他向來不做。
「不、不後悔……只是答應我……如果再遇到像我這麼——呵,對你來說,應該算是愚蠢的人,別讓他像我一樣,在什麼都還沒有為該付出的人付出之前,就……」想再多說些話,最起碼得等到他的回答才行,可卻沒有辦法,生命力的徹底流失讓他草草結束一切,包括他的人生。
美麗的年輕人錯愕地盯視著地上已毫無生命跡象的尸首,有點無法接受這男人前一秒鐘還對自己說些公理正義的渾話,下一秒鐘卻往生的事實。
思緒呆愣了良久,他終于有了反應。
「我答應。」他開口允諾,不管地上的尸首听不听得見。「因為你救我的命,所以我答應,如果我能遇到一個正義感等同于你,或更甚于你的人,我會盡我的能力保護他,不論他是男、是女……」
***
回首往事,宇文律以一笑帶過。
他事後才知道,那男人是他無緣相見的父親。呵!他這個聞名的黑道份子,竟有一位專為警界向政府請命的立委父親!
但對于父親的死他沒有任何感覺,自孩提時代,身為孤兒的想法已深植腦海,對于連想都沒想過的父親,他沒有與生俱來的親情或熟悉感;只是感佩他替他擋下致命的子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之後為他報仇也只是盡義務,畢竟他救了自己是事實;黑街之人,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所以當他立下允諾,自然也會執行到底。多少年來,他遇見過無數自詡正義的人,只可惜那些人都是假借正義的名義,以之為武器,鏟除每一個擋在他們利益面前的敵人。而那些人——那些政客——最後只能在他的手底下,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炎狼」這名號給生吞活剝,或是死得支離破碎。
神秘的炎狼是貪瀆政客心中永遠的痛,沒有人知道他的長相,也沒有人知道怎麼找到他,只知道他來自黑街,是黑街元老之一。對政客而言,他等同于一種絕命毒藥,被握住把柄的只能任由這一匹狼要挾,捐出數千萬的金錢或是宣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政見;更甚者,在莫名其妙的爆炸中喪生也是可能的事。
許多年過後,他等著,等一個擁有真實正義感,而非假仁假義的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等到最後他實在不耐煩了。
這樣的人根本不存在!那種會為素昧平生的人犧牲自己生命的人根本不存在!多年後,他得到這樣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