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訴我你沒錢。」宇文律惡聲惡氣地說。「這里一客排骨飯只賣六十元。」
他為什麼得像個推銷員似的,告訴她這里的消費水平還有客飯價格?他自問,最後得到的結論是,他不想明天到馬路邊去撿一具餓死的女尸。
「我知道排骨飯一客六十元算很便宜,可我還是吃不起,我要回家吃。」她寧可回家吃她在超市大減價時搶購到的泡面。
「你可以買回家吃。」
「我家還有庫存糧食。」
「你干脆說你在等政府開倉賑米救濟難民算了。」他的脾氣輕而易舉的被她激了起來。
想不到羅飛羽竟一臉正經問他︰「真的有嗎?在哪里?你告訴我,我馬上去!」
「你——」宇文律決定把她拎在半空提到餐廳,又在她來不及阻止之下,替她點好餐。
當拿到熱騰騰、一看就知道美味的排骨飯,羅飛羽幾乎快哭了出來。
「嗚嗚……六十塊可以買四碗泡面……」她可以吃兩天、甚至三天。
宇文律翻了翻白眼,朝收銀機櫃台小姐一笑。「算我的。」
「是,宇文先生。」收銀機櫃台小姐立刻收回著迷的目光,這才注意到宇文律不但難得地出現在壓院,而且身邊還多了位小姐。
「一樣嗎?」她問,省略「記在院長帳上」這句話。
「沒道理讓他一直只賺不花不是嗎?」宇文律露出足以眩人心神的笑容道。
免費!正在為自己的荷包和往後生活將更形困苦而自艾自憐的羅飛羽,一听見宇文律的那句,「算我的」之後,心情馬上為之一振,抬頭又看見他和收銀機櫃台小姐狀似熟絡的對話,舌忝了舌忝唇,貪婪的念頭已寫在臉上。
「你可以再請我一客嗎?我想再吃一客雞腿飯。」不知道有多久沒吃到真正的肉味了,她怎能不乘這個機會好好嘗一嘗。
「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宇文律拎高她和自己平視。「听到免費,你的精神比誰都好!」
「每個人都喜歡免費的嘛。」她咕咕噥噥地說。「難道你不喜歡?」太神奇了,這世上還有不喜歡免費的人!羅飛羽心里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
「可不可以啊?」她怯生生比出食指,黑白分明的大圓眼像梅花鹿般可憐兮兮的瞅著他。「再請一客?」
「再來一客雞腿飯。」他朝收銀機櫃台小姐說,看見對方臉上快爆出的笑,他惱怒地丟下她,徑自找了個位置坐。
羅飛羽興高采烈地端起兩個餐盤,自動自發的坐到他面前。「雞腿飯先寄放在你那邊,我等一下再吃。」說完,拿起筷子立刻埋頭苦吃。
「不要告訴我,你剛從盧安達回來。」說不定那里的人吃相都比她好看。
「我天天都在盧安達。」她口齒不清地說,頭也不抬一下。
好吃!好好吃啊!三月不知肉味如今終于嘗到,真的是太讓她感動了!
宇文律伸指介入她和排骨飯周旋的戰場,拉開她和桌面的距離。「你的臉快埋到盤子里了。」哪有女人是這種吃飯法的?
「我寧願埋在盤子里。」她咕咕噥噥口齒不清地道。
她的回答讓宇文律失笑,索性調了個舒服的坐姿躺進椅背,雙手環胸看著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排骨啃咬得興高采烈的羅飛羽,她的吃相讓人不禁聯想到石器時代的山頂洞人,非常原始。在她身上——尤其是從吃相,找不到任何可以用「優雅」兩字形容的地方。
兩大盤客飯以驚人的速度全進到她的胃里和胃酸廝磨,羅飛羽心滿意足地向後傾,整個人癱坐進椅背,模模從凹變平的肚皮,不得體地打了記飽嗝。
模肚子的手停在上頭,她微微偏過頭看對面的宇文律,好半晌不吭聲。
「怎麼了?」宇文律見她由喳呼的模樣變得安靜,遂問道。「吃太飽了?」想也是,一個女人竟然吃了兩份客飯,不撐也難。
豈料羅飛羽搖搖頭告訴他︰「還有點餓。」
「你是豬啊!」宇文律險些被她的答案嚇得摔下椅子,為了求得平衡,上半身本能地往前傾。「吃了兩客飯還喊餓!?」
羅飛羽被他的前傾嚇著,身子更往後躺。「別太靠近我。」她虛弱地說,一手捂嘴。「我不想再吐了。」
「該死的怪病。」宇文律差點有捶桌的沖動。
「我是真的很餓嘛……」她委屈地說,低頭垂視平坦的肚子,模樣好不可憐。「剛剛肚子里的東西都吐完了,什麼都沒有,才一點點飯哪夠啊?」
那叫作一點點飯?「你——」就是看在她是因為他才吐得昏天暗地的份上,他才肯花時間帶她來醫院還請她吃飯,誰知道——
「你這叫勒索。」
「我又沒叫你一定要請我。」怪了,她有說要他請客嗎?
「很好,你終于願意自食其力了,羅小姐。」
「我一直都是自食其力的。」羅飛羽白了他一眼。說完後,她立即拿起相機站起身。
「去哪?」
「回家吃泡面。」她毫不避諱,坦白回答。「明天見。」
「慢著。」這女人——宇文律咬牙叫住她。
「干嘛?」
「再去櫃台點餐。」他忿忿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蹺起的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晃。是的,他現在非常不悅、極度不悅!
她的胃就像永遠填不滿的黑洞,他不是計較花的錢,只是氣惱這女人得寸進尺的行為,一點矜持都沒有還叫女人嗎?
可是,他就是沒辦法忽視她的一句「回家吃泡面」,這才不得不妥協。
「我說過我沒有錢。」
「我請!」這笨蛋!都叫她去點了,難道還會要她付帳?
听見這意思等同于「免費」的語句,羅飛羽圓亮的眼大睜,閃亮亮的貪婪二字打從骨子里冒上來。
「可不可以多叫一份讓我打包帶回家?」她比出食指,得一寸進一「里」地問,燦笑得恍如天真孩童。「這里的東西好好吃。」
「你——」宇文律當場氣結。
這不叫勒索叫什麼!
***
真是個大好人!羅飛羽雙手捧著外帶的餐盒,崇拜地看向駕駛座上抿唇靜默不語地控制方向盤的宇文律。
「你人真的很好哩,宇文先生。」羅飛羽靠坐在副駕駛座上,舒服地吟嘆。「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你這麼好的人了。」明天的午餐有著落了,而且還很華麗豐盛,真好。
宇文律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車輛行進間翻白眼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他不想跟這個笨蛋女人死在一塊。
「宇文先生——」
「少先生、先生一直叫。」他打斷她的話,方向盤打右轉進另一條路。「既然要共事就少點繁文褥節,宇文或阿律,隨你選。」
「……」這道選擇題對她好像很難似的,一張臉低下,無意識地咬著拇指指甲,很努力、也很苦惱地作抉擇。
哪個好呢?宇文?阿律?
選不出來啊……她只好問當事人了︰「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我說隨你,你高興挑哪個都可以。」笨蛋!到頭來他還是忍不住惱怒的翻了翻白眼,直搖頭。
哦,是這樣啊?「那——我叫你宇文,你叫我飛羽好了。」
宇文律點頭悶哼表示听到。
「宇文——」羅飛羽側首看著他的臉,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真厲害,被你看出來了啊。」宇文律反諷道。這笨蛋!難道他這張冷臉代表開心?哼!打從帶她進醫院後,他就一直是這一張臉,她到現在才發現嗎?
「哪里,我只是比較細心而已。」羅飛羽搔搔頭,滿不好意思地說。「細心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