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是朋友。」宿知秋轉頭看向舞池,成雙成對的男女共舞在一方以奢華為裝飾的地界。
曾經,她以為這就是真實,但那已是「曾經」的事;現在的她看見這番景象只想哈哈大笑,笑舞池中愉悅跳舞的男女,並送上「無知」兩字。
「不妨成為戰友?」靳朔漠提出邀請。「千峰和朔陽同樣是初入台灣市場的新生企業,結成戰友方能抵抗本地舊有的集團。」
「不需要。」他有多少斤兩她不是不明白。她有多少才能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根本不需要對方的援助。「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說我們會是朋友。」獵人的黑瞳頗有興味地投注在這個在歐洲竄起不過短短三年便被喻為傳奇人物的年輕女總裁,形于外的冷淡不知道是天生還是在商場上的面具,挺有意思。
「對我而言——」淡漠的鳳眼閃過一抹戲謔,瞅著比自己大上幾歲、在商場打滾經歷不知比自己多過多少的老江湖,大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無懼。「不是敵人的就是朋友。」她明示,對她而言朋友的交情僅止于此,沒有更多。
「喂,你未免太雙重標準了吧?姓靳的!」一名女子夾帶不甚有禮的口氣插入兩人之中。「就只準你這個州官泡馬子而不許我這個老百姓釣凱子啊!」
「你在胡說什麼。」不用想也知道全世界只有一個女人敢對他這麼說話,靳朔漠捺下性子,回頭白眼以對。
女子的視線溜轉過宿知秋每一分每一寸,尤其是臉蛋。「膚質又好,真漂亮。」
「即使臉上有缺陷?」她撥開頭發,刻意露出桃紅色的傷疤。
女子笑得更明朗。「不消說,我就是覺得這樣的你才真的漂亮;瞧,多麼漂亮的傷疤,這麼漂亮的桃紅色可少見了,可以的話真想親親這漂亮的傷疤,當然,前提是你不介意,我從不對女人使強。」
「我介意。」靳朔漠飛快打斷兩個女人的談話,連讓宿知秋拒絕的時間都沒有。
懊死!她就只會對別人使強,對他就棄之如敝展,這個可惡到極點的女人!
「你介意是你家的事,與我何干。」嘖,她想親誰就親誰,于他老兄屁事。
「我也介意。」宿知秋壓下笑意,神色正經地道︰「我沒興趣讓女人親吻。」
向來她的傷只會得到男人的厭惡、女人刻意的嘲笑,但是眼前這名女子的言行舉止是真心覺得她和漂亮兩字搭上邊;雖然她不明白這女子的審美觀從何而來,但明明是一般女人嘲笑她所用的反諷語句,從這女子口中說出卻是十成十的真誠,好奇怪的一個女人。
「那太可惜了。」女子嘆了氣。「只好等下輩子我變成男人再來親你,記得等我喲,漂亮的美眉。」
「下輩子也休想!」到此為止!靳朔漠自認忍功堪稱一絕,但是在這個女人面前他的忍功日見消短,忍到這里他已經忍無可忍。鐵臂霸氣十足地勾住女伴縴頸,他試著以和緩的口氣向宿知秋告辭︰「我有急事待辦,不作陪了,請自便。」
宿知秋會意地頷首,目送兩人離開,想也知道靳朔漠的「急事」所指為何。
再回眸,一道人影止住她的動作、她的表情、她的恩緒、她的呼吸——
「嗨,小姐一個人嗎?」
一聲輕快沒有包袱的招呼將她靜止的一切拉回原先的驅動,回穩她的動作,她的思緒、她的呼吸,帶回她最初在此的冷漠表情。
「你是——」
「帝氏財團執行總監軒轅彌。」軒轅彌自我介紹道。「久聞千峰集團有位年輕有為的女主人,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歐洲市場流轉的傳言名副其實。」
「哪里。」是他!宿知秋表面與軒轅彌淡漠有禮地對應,實則心底涌起滔滔大浪,只是表面功夫的精湛讓人看不出她內心的起伏。「那些傳聞名過于實,不必听信」論年輕有為,帝氏財團里人才濟濟,個個都是年輕有為,我千峰差遠了。」
何必這麼客氣。」熟悉的鳳眼仍然像兩面鏡子能讓他從她眸中看到自己的表情,真實而無一絲灰黯;只是她顯然已忘了他——
或者,是故意不認識他,像他一樣。
「跳支舞嗎?」他伸手向她,提出邀請。
宿知秋撥開遮臉的長發,冷哼輕笑,「和毀容的女人共舞有失你軒轅先生的顏面,勸你不妨去找其他女人,我相信她們會很樂意與你共舞。」
琥珀棕色的狐狸眼倏然大睜,不可置信的目光獨落在桃紅色傷疤上頭,關切語意急速而不自知,「誰敢傷你!什麼時候傷的?怎麼傷的?」
「請自重。」宿知秋拍開雙臂上修長緊扣的指頭,退了步。「你逾矩了,軒轅先生。」
「告訴我是誰傷了你?」
「多謝你的關心,但這純粹是我個人私事,請恕我不便告知,告辭。」她轉身,本不以為會這麼早與他接觸,不料時勢並不會盡如人意;她以為現在還不是見面的時候。
至少,在她的估算里,再見面時應是她扼住帝氏命脈之際,現在還太早了。
「告訴我!」軒轅彌拉住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訪佛此時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這件事,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投射而來的注目眼光。「請你告訴我。」
「我說過,這是個人隱私與你無關。」再一次拍開扣住自己手臂的大掌,宿知秋語氣由淡轉冷。「大庭廣眾之下請自重。」
「去他的大庭廣眾,」軒轅彌口出穢言,引來在場人士驚呼。「我要知道是誰!」
淡然的鳳眼戲謔地掃過他一臉慌亂,「真有趣,我們認識嗎?」佯裝不解的表情夾帶明知卻故作懵懂的嘲弄眼神睨視已失分寸的軒轅彌,語氣輕快卻冷意襲人。「原來帝氏財團的執行總監對一個陌生人也能如此關心,真是善良。」
對她的嘲弄,軒轅彌恍若未聞,只想知道目前他最關心的事情。「宿知秋!」
「是我。」欣賞著他因接收到讓人錯愕的消息的表情,她胸臆間瞬間涌上一股復仇的快意,促使她再度清清楚楚地重復︰「你要問的‘誰’就是我。」
「你?是你自己……」
純白手套包裹的縴手拍開他快要觸及臉上傷疤的手指,再一次退離至嗅不到他身上淡淡古龍水味的距離。「怎麼?覺得訝異嗎?」
他搖頭,不是不覺得,而是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傷害自己。「為什麼?」這根本毫無道理!記憶中的她對自己的美是如此充滿自信,小心翼翼呵護現有的美麗,這樣的地怎麼可能自毀最感驕傲的容貌?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說謊。你絕不可能這麼做。」
「你又知道了?軒轅先生。」宿知秋輕笑,像看一個可憐孩子似的憐憫目光輕蔑地瞅著他,「看來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為什麼?」不理她的嘲弄,他只想知道一切來龍去脈。
「不為什麼。」四個字,是她僅給的答案。
「你——」軒轅彌止住口,心知肚明眼前的女人已不是昔日他熟悉的女孩,既然如此,就用點男人對女人的方式吧,「宿小姐顯然不知道我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當然知道。」以前就拜教過他的不擇手段與卑劣行徑的她,怎會不知道他讓人厭惡至極的卑鄙。「在這種公開場合,如果你有本事,盡避使出你的不擇手段。」
軒轅彌強迫自己冷靜,回應她的拆招。「我想明天報紙頭條對千峰集團總裁與帝氏財團執行總監的戀曲會很有興趣,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