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細如絲的陰奪魂當然知道自己詢問的方式惹惱了他。「抱歉,我只是太驚訝了。」
「驚訝?」待氣息平緩後,南宮適又恢復說話不留給人情面的舊態。「是驚訝我會出手救你,還是驚訝沒看到英雄救美式的電影場景?」
他說話還真是傷人呵,陰奪魂苦笑著接下他的話。
「無論如何我都謝謝您。」不論幫助她的方式如何,他幫了她是真的。「這樣就破壞了我們各自為政的約定,我很抱歉。」
請、謝謝、對不起——這個女人真的打算把這些話掛在嘴上一輩子不放嗎?面對這種禮多到人怪的日本式作風,南宮適是相當反感的。「用不著道歉,破壞約定的人是我不是你。」
「但是您——」
「夠了。」他找斷她的話,問起方才的情形︰「那兩個男人抓你做什麼?」當然,接下來他也準備要問有關那兩個男人口中的「主人」的事。
不過——他問出口並不代表對方也願意提供答案。
陰奪魂為他的體貼道了聲謝,但還是拒絕告知︰「我知道同為黑街太保之一的千眼有本事查到他想知道的任何事,但是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著想,請別再深入,我不想為了自己的小事麻煩任何人。」
「小事嗎?」如果是小事,她會臉色發白?
「我不願造成他人的麻煩。」
「你已經麻煩到我了。」他點出事實。
「我知道。」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心情沉重。無意識地抓緊肩上溫暖的披風,沒有多想這上頭的暖是源自于他的體熱。咬緊唇,她說話的聲音因為體會到暖意而頻頻發顫︰「為了不麻煩您,我……我會盡快找到地方搬出去……到時候就沒事了……」破碎的聲音無力說完,她想要回頭找潼恩,又想起好友目前的情形。
她萬萬不能破壞潼恩與柏仲化解干戈的機會,為此,不管她多想回到一直以來依賴著的潼恩身邊也得忍下,就算必須面對一個人鎖在緊閉的小空間也一樣……
緊閉的小空間……想到這里,瘦弱的身子骨忍不住打起哆嗦,長期遭人囚禁的日子讓她對一個人獨處在小榜局的里有莫名的恐懼感,只要一想到一個人孤獨地被關在狹小的空間,那種擔心突然有人會闖入的恐懼便如影隨形,這種恐懼她一直消除不了,以至于無法一個人過日子……
躲了這麼久還是被找到了,認命的天性讓她只能嘆氣以對;唯一的慶幸是他們沒找到潼恩。
只要不會讓潼恩陷入危險就好,這是她唯一的願望,不能再拖潼恩陷入這場無止境、至死方休的追捕中,她如此提醒著自己,不斷不斷地重復提醒自己。
「你搬出去柏仲會找我算帳。」南宮適沒錯過她一直發抖的身子,他的披風有絕佳的御寒功能她還能抖成這樣,顯然並非氣溫過低而起的哆嗦,而是擔心某事所致。
她在擔心什麼?擔心追兵?還是擔心麻煩接踵而來?
「咦?」從沉思中被誘回的神智,令陰奪魂一時呆了,來不及明白他話中的涵義。「您剛才說什麼?」
他索性說得更明白︰「留下來,我不要柏仲有借口找我麻煩。」這個麻煩他打賭一定會要他撤除臨時搭建的溫室,他說什麼也要避免讓他有借口逼自己這麼做。
「但是——」
「不用多說。」南宮適再次強硬地打斷她的話,並道出不容她辯駁的事實︰「你要走要留都會造成我的麻煩,這兩者我寧可選擇後者,更何況那兩個人也看到我的臉,一定會把我和你想成是一伙的,這麻煩也避不掉,如果我真有心想避開就不會出手救你。」
「這……」她很清楚他說的是事實,但是——
「不相信我會幫你?」
「這世界不值得相信的人太多,我只相信潼恩一個人。」這是她的回答,直接也毫不留情。
好熟悉的答法。南宮半眯起眼,在昏暗的巷道街燈下細細觀察她的表情,沒了平時的面具,他看到她不輕易相信別人的真實面貌。
這樣的回答——他曾經用過。幾乎是立刻的,他想起自己曾用這樣的語法回答某人的問題。這世界不值得相信的人太多,我只相信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這是當時他說的話。
同樣是調香師、同樣不擅長拳腳功夫、同樣不輕易信任任何人……她和他相似的地方未免太多,這樣似乎有點……沉思了好一會,他終于松動緊鎖的眉峰,柔化臉部僵硬的線條。
也罷,他勾起唇角一笑。呵,算是時候到了,才會讓他遇上她,他想,過去笑看同伴的結果是自得報應。雖然自己不是宿命論者,但他也不至于鐵齒到堅信科學能證明一切,有些起事科學是絕對聯無法令人得到滿意的解釋,就好比為什麼會遇上她、為什麼會無聊到插手管她的私事甚至想深入——這些都不是科學能給他答案的。
「走吧。」他走近她,將她環在自己身側,就像避免讓她受寒似地拉好披風的領口,將她往大街上帶。「回去後告訴我一切。」
「南宮先生?」
「我決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改變。」
陰奪魂輕啟漸漸恢復成淡紅色澤的櫻唇笑出聲。
「你笑什麼?」
「潼恩也說過和您同樣的話。」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和潼恩一樣的固執,她為這個發現感到有趣。
听了她的話,南宮適只有不悅的情緒,一點也沒有辦法高興得起來。「不要拿我和她比。」對于給柏仲制造麻煩的潼恩他一直沒有好感,即便他猜得出她和潼恩交情頗深也一樣。
包有甚者,也許他之所以對潼恩不具好感也是因為她和陰奪魂頗深的交情,還有剛才她說過自己只想信潼恩的那句話。
會有這麼快嗎?他自問,暗暗對速度太快的進展而搖頭,這樣根本就不夠冷靜,他斥責自己浮動的倉皇失措。
「對不起,南宮先生。」不知情的陰奪魂頻頻道歉,她總是給旁人帶來麻煩,他是,潼恩更是,只是對于潼恩,她找得到方法回報她對自己的保護與照顧,而南宮適——她找不到任何可回報他人情的方式。
她不想欠人什麼,一個潼恩已是她的極限。
但這樣的她似乎總在虧欠……唉!
她頻頻道歉的姿態讓南宮適極度不滿。
她也是這樣和潼恩說話的嗎?這樣的疑問幾乎在同時間隨著不滿的情緒冒出頭,又一次證明他今晚的腦子一點也稱不上冷靜。
嘖!罷才想通這件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冷靜過,這情形南宮適心理有數,頻頻暗忖太快了、太快了。
「對今晚的一切我真的很抱歉。」
「不要老跟我說抱歉。」他決定讓她知道他的不悅。
「但是——」
「南宮先生?」他怎麼突然變得如此……霸道?陰奪魂不懂他沒有道理、且幾乎是立刻的轉變。
「也不要叫我南宮先生!」他幾乎是快抓狂了,搭在她肩上的手也忍不住加重力道,握緊她的肩頭。
陰奪魂微微斂了眉,這才發現兩人突然的親昵距離,但此刻的她實在需要有人陪伴的感覺,一開始便形同陌路的南宮適好心地援手她自然不會排斥他,更何況他還出手救了她。
只是……不喊南宮先生她該怎麼叫他呢?
當她將這問題丟給他時,南宮適只是看著前方,表情不變地說道︰
「你自己想!」
多麼不負責任的回答啊!
第四章
具有舒緩緊繃精神功效的薰衣草茶香溫熱地盈繞滿室,搭配同具舒緩功效的洋甘菊薰香,陰奪魂因為緊張而蒼白的臉色總算恢復了一點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