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望向躺在病床上的風遼,確定他仍在呼吸這事讓她喘了一口氣,腦子里仍回蕩著軒轅彌丟下的問題
她……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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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就像一場無盡的折磨,把人磨到筋疲力盡的程度仍無法擺月兌,空擺著一個遙遠的希望像是給人一盞遠處的明燈,但卻不知何時才能拿在手上親眼見見它所散發的光芒,空泛而虛渺得仿佛不是真的。
莫忘憂就是在這樣的折磨中度過一夜直到天明。
指尖膽戰心驚地撫過包里紗布的額頭,滑至套上氧氣罩的臉頰,感受到的輕微起伏告訴她眼前的人並未真正離開她,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所有的錯都還來得及承認、挽救並彌補。
「遼?你听得到我的聲音嗎?」莫忘憂揚起與眼眶溢出的淚完全相反的笑,自顧自地說話︰「我承認做錯了……我不該逃,不該躲你,不該以為我們不處于同一個世界,不該認為我們無法相容……對不起,我錯了,真的錯了!請你張開眼楮看看我好嗎?不要不理我,我……我受不了你不理我……你听見了嗎?」
望著始終緊閉的眼楮——不,他還不原諒她!他還在怪她為了一點微薄的自尊離開他,所以他一直不肯張開眼楮。
「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她答應!真的答應,不會反悔。「我不會再離開你,不會像那些人一樣離開你,求你……別讓我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听到了嗎?我……沒有人愛我,只有你——愛我的人只有你啊!」
「忘憂姐……」從軒轅彌那里得知消息沖到醫院的風練霓,一踏進病房見到的就是她不曾見過的忘憂姐,她脆弱得像個被遺棄的孩子。「風哥哥……風哥哥他不會有事的。」她雖然不確定,但如今除了這麼說以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莫忘憂回頭,眼楮眨呀眨的滑下粒粒淚珠匯集成串,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練霓?」
「風哥哥不會有事的。」她說,走上前摟緊忘憂的肩,給她一個暫時的依靠,也給自己一個。此時此刻除了相互扶持,她們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這個她們一樣愛、一樣重視的男人做什麼。「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練霓的語氣是這麼地強迫自己硬撐,她怎麼會感受不到。
病榻上的人依舊蒼白,她多渴望他的別扭,多想念他的百般要求!
如果……「如果我沒有離開他,如果我能和他再多說些話,再為他多做點事,如果我能忍住這些毫無價值可言的自尊留在他身邊,如果我能來得及告訴他我愛他!如果我能——」
「別說了!」風練霓收緊雙臂。忘憂姐的話就像在告訴她風哥哥不會醒似的。她不要!她不要听這種喪氣話,不要不要!「風哥哥不會有事!他一定會好的!」
為什麼悔悟總是在快失去摯愛的人的時候才會涌現,才敢承認;在絲毫不覺會失去的情況下,是不會有人想過自己是否能為他或她多做一點什麼。如果不是走到即將失去的地步——沒有人會察覺……
為什麼她也是這些平凡人中的一個?為什麼不能早日了解躲避解決不了任何事?為什麼不能明白身份在愛情世界中根本無足輕重?為什麼不肯真正的面對現實?為什麼——
太多太多的為什麼也總是在失去當中才會捫心自問——「如果」、「為什麼」這類的辭句總是在這種情況下才被深深探討;「太遲了」、「太晚了」這類的悔悟也總是伴隨上述的語句出現,成為一生難解的遺憾……
她,會是其中一個嗎?終生抱著遺憾?
埋在莫忘憂肩膀暗暗落淚的風練霓因哽咽導致呼吸不順而抬頭欲換口氣,視線掃過病床——
「……姐……忘憂姐!」
風哥哥!風哥哥他——
莫忘憂抬起因後悔而始終低垂的螓首,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緊抿而蒼然的唇瓣逐漸有了生氣,黯然的眸光閃過喜悅與感激——
「風,風遼?」會是真的嗎?他——「你真的醒了?」
意識仍屬混沌的風遼吃力地抬起傷勢較輕的左手,蓋在莫忘憂因激動而緊抓床單的小手上,雙唇微顫,虛軟而無力地透過氧氣罩投給她一抹淺淺的微笑,並以唇形告訴她——
陪、我……別、再、離、開、我……
莫忘憂的答復是——
緊緊反握住他的手,用力點頭,甩出抑忍不住的淚。
第十章
一切就像是雨過天晴似的幸福。
莫忘憂專心致力于做風遼的私人看護,渾然忘了之前所有的掙扎痛苦;在因風遼受傷而頓悟之後,沉抑三年的感情像月兌閘的猛虎,似洪水般奔涌,只消一刻鐘見不到時時掛念的風遼,她的不安與害怕便如影隨形的立即涌現。
所以,來往奔波于醫院和風遼的住處已成了她每天的工作。
半躺坐在病床上的風遼凝視著她低首為自己削隻果的模樣,漲滿于心的是難以言喻的幸福。
曾經,他以為她永遠不會再回到他身邊,就像過去在他日周來來往往的人們一樣,總是在發現有人比他更為重要時丟下一句對不起或保重便揚長而去。
他以為自己這一生最終只有扮演暫代者這角色的份,這一輩子不會有人始終對他如一,永不離開。
在她走後他雖承認自己所犯的錯,但內心深處仍為自己辯白,將自己打入永久被害者的角色。
積習已久的怯弱短時間內說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即便是表態在改變後才會去找她,事實上,他心里有數——自已是不可能再主動去找她,他怕她會拒絕回到他身邊,那麼——接踵而來的挫敗就不是自己所能面對的了。
但萬萬沒想到,一場意外的爆炸會讓她主動回到他身邊,還讓她答應他不會再離開!
太過幸福的幸福讓他在狂喜之余相對的也涌起不安。
「風遼?」莫忘憂輕喚他的姓名,拿著切瓣的隻果高舉在他嘴邊的手等得有點酸。「你不吃嗎?」
風遼咬下一口,「謝謝。」
她微笑接下他的道謝。「你剛才在想什麼?」
「你。」他說,是事實,也是一部分的不真實。
他的簡單回答緋紅了她的雙頰,輕咳了聲才能讓自己說話流暢些︰「想我什麼?」
「那段日子——你人在哪里?」他知道軒轅彌曾請沙穆找過她,但未曾找到她的下落。如果連擁有情報網的沙穆都找不到,那麼她會在哪?
「我在東海大學附近租了店面開一家咖啡屋,就像巽先生說的,如果哪天我被踢出帝氏大樓,我還可以賣咖啡。」她試著讓自己說得輕松,但是一提到踢出帝氏大樓——兩個人都很難輕松得起來,因為這是風遼對她做的事。
「在台中?」難怪沙穆翻遍了台北市也找不到她,原來她下了台中。
「嗯,那里的租金不像台北市這般昂貴,是我可以負擔的範圍。」這也是她考慮的事項之一。「另外就是它雖不若台北的繁華但也不是南部過度的純樸,再加上是以學生為主流,所以咖啡屋的生意還算不錯。」
風遼听了為之莞爾。「你有做生意的頭腦。」
「在你身邊做了這麼久的秘書工作,如果還學不到你的一點皮毛,那就是我無能了。」她回以一笑,回復過往的犀利言辭。擁有一家完全是自己一人經營的咖啡屋儼然成了她的驕傲。
「那家店叫什麼名字?」他順口問道,不意料會看見她再度紅了臉。「忘憂?」怎麼不回答?她要如何告訴他店的名字叫「絕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