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先生可以分擔。」她說,翻開另一份行程表。「陳秘書呈交的行程表上說明您所做的事有一半是從軒轅先生手上接過,而且多得讓軒轅先生閑得潑慌無所事事。」結果他整天往她辦公室跑,一待就是半天。
風遼重重垂放抵住下顎的手,在桌面拍出聲響。「你只是秘書,無權涉及我的決策。」口氣中不乏微慍的情緒。
很好,原來他也有脾氣,莫忘憂默默承接下這份難得的怒氣。她從沒見過他生氣,但既然會生氣就表示有反應,就表示尚未緊鎖心扉。
她轉身,吭也不吭地跨步離開。
「忘憂!」風遼驚覺自己脾氣發得突然,想收回已是不可能,但挽救——偏偏她又已離開。
他梳了下微卷的黑發,重握起筆想再繼續批閱公文,不到三秒又將筆丟在桌上。
他是怎麼了?這種煩躁連他自己都不懂。
明知不該將煩躁的情緒轉嫁到他人身上,但是,他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有煩躁情緒的原因都不清楚。他究竟怎麼了?
餅了一會兒,他的辦公室門又開啟,進來的是他剛想叫住道聲歉卻慢了一步的莫忘憂。
「忘憂?」
莫忘憂走近他桌旁,端放下手上正冒著熱氣的咖啡。「愛爾蘭咖啡。咖啡中加了點愛爾蘭威士忌,不會醉,只是讓您舒緩緊繃的神經。」她知道他嗜喝咖啡,在遇見他之前她是咖啡館服務生,他的嗜好正好讓她把所學的煮咖啡技術全都用上。「趁熱比較好喝。」
風遼依言啜了一口,讓咖啡和著酒味由喉嚨舒緩直下胃部泛起暖意,果然感覺精神松弛了些,帶點微微醺然。「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將自己的脾氣轉嫁到你身上。」放下杯子,一手探上太陽穴輕按,舒服申吟出聲。「也許誠如你所說,我是神經緊繃過度。」
「沉溺于工作並不能幫你面對現實。」她改掉「您」的稱呼,現在的她是以朋友的身分和他說話。「這是逃避,雖然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麼;但是這樣的你令人擔心。我想練霓也正在擔心你,畢竟她是和你相處最久的人,又是個感情細膩的女孩,她一定察覺到你的改變。」
「你說得對。」一直工作的結果是忽略了小丫頭。但是……「可以告訴我嗎?我甚至不懂自己需要利用工作來逃避什麼。」
「帝先生。」莫忘憂直截了當點出自己所以為的。「我想你還沒從過去跳開。對曾經記在腦里、惦在心里的過去仍未忘懷。」
「昊?」這個答案……怎麼說,他並不覺得是昊的緣故。「你最清楚我和昊之間的事,也很明白我對昊只有朋友、兄弟的感情。怎麼還會這樣認為?」
「因練霓仍然在你身邊,離開的人只有帝先生。這只是我的推測,因為他突然從你的生活中離開,我想這麼突然的變化任何人都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練霓沒告訴你,在舊金山的一年我並不在昊身邊?」
「她說了,但是——我不認為忘記一個人有這麼簡單,也許你以為自己已忘掉,殊不知它仍緊咬在你的記憶深處,讓你利用拚命工作來逃避而不自知。」
逃避……她再度提起這個字眼。但是——和之前的想法一樣,他仍然不以為自己是借由工作在逃避什麼,因為他答應過昊只留友情,忘記過去的沖突。遺忘對他而言是再簡單也不過的事,生命如此短暫,不管是朋友還是陌生人,其實都也不過是一瞬間的過客。
不是他無情,而是他從不掛心離合,或許昊對他而言的確特別,但不代表能讓他掛心到這種程度,畢竟過去昊帶給他的羈絆早俏除了不是嗎?而他,自認已經自己自由,不再回想那些沖突。而且仔細一想,近來自己的表現說是出氣泄憤他還比較認同;但為什麼需要出氣泄憤——這原因他也不清楚。
也許問忘憂會得到答案也不一定,她一向是他的良師益友。
「如果我說是因為生氣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你會怎麼想?」
莫忘憂愣了下,而後記道︰「你不常發脾氣,會說這種話我挺驚訝的。」頓了下,看他享受似地喝下最後一口咖啡,她忍不住笑他滿足的表情。「也許就像你說的,是在生某人的氣,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這八成得怪你自己平常都不生氣,所以現在就連生氣也不知道在氣誰。」其實她嘴上這麼說,心里還是主觀認定他是為了逃避帝昊而沉溺于工作。
「謝謝你的咖啡。」風遼側著杯子讓她看見空底。「它的確有舒緩神經的作用,也很暖和。」他的體溫先天性比一般人低,即使是夏天,西裝外套對他而言正好御「寒」,她的咖啡讓他暖了許多。
「愛爾蘭咖啡最適合冬天飲用,對取暖、舒緩神經都有作用。你的體溫本來就比別人低,又長時間待在冷氣房里,我想喝上一杯對你應該有所助益。」
「難怪練霓嚷著如果你被彌搶走,我就沒有秘書也沒有咖啡喝了。」小小的一杯咖啡,隱藏了她對他的了解,不單緩和他的神經還為他提升體溫,這份細心操作別人能做得像她一樣好嗎?「現在的我也有同樣想法。」
「軒轅先生只是在說笑,不是認真的。」莫忘憂連忙辯解。「那天你們不是拿追求我來開玩笑嗎?謝謝你的不準。」雖然不是基于她自知是妄想的理由,但最起碼他顯露對她的關心;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她開懷。
「不過,隔天他親自送花,而且听練霓轉述的語氣看來,彌是認真的。」風遼說著,沒發現到自己的口氣有點……吃味。「他是個好男人,你可以考慮交往看看。」
「你也是個好男人,我也可以考慮看看。」她故意以挑逗的口吻回應。「如何?有意思列入我的考慮範圍嗎?好男人。」
風遼不自覺地舒開近日來一直緊鎖的眉峰,呵呵笑出聲。
她總是能讓他開懷,一解莫名壓抑的陰郁,什麼不愉快全讓她幾句話掃盡,這種朋友一個已嫌太足,不珍惜也難。
「雖然沒有別的意思,但下周的晚宴希望有你作伴。」過去出現在公共場合的經驗告訴他,出席宴會最好身邊有個女伴。
「秘書還是朋友?」
「有差別嗎?」他問,不明白她問這話的意思。
「是秘書,我不需刻意打扮,只要站在你身邊即可;是朋友,我就該打扮得花枝招展,替你擋掉一些‘麻煩’。」說「一些」實在太過謙虛,「很多」才是實在話。她看過太多女人在見到風遼時臉上的驚艷及覬覦,甚至說是垂涎也不為過。
正如練霓形容的,那些垂涎風遼「美色」的女人活像八爪蜘蛛女,恨不得把他捉回家生吞活吃,連骨頭都不剩。
風遼根本想也不想,听完她的說明後直接回答︰「朋友。」
此種反應讓莫忘憂噗哧一笑。果然如此。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微一頷首,她收起笑臉回復上班的公事化,但在離開前被風遼喚住。
「還有什麼吩咐?」
「晚上的應酬轉交彌。」風遼在看見她听見他的話後泛起的笑容,情緒沒來由變得更加輕松。「有時候秘書的話是對的。」
「謝謝。」擔憂的心總算安穩了些,看來她是不用再擔心他用工作麻醉自己了。
士農工商,昔日排名最低的「商」,歷經過時代變遷和社會價值觀的改變,今日的「商」不再象征低下的階級;相反的,它成了上流社會紳士名媛所引以為榮的字詞,它代表了事業,代表了身份,也代表了名利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