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童稚聲一舉將她拉回童年,那是「這里!快、快一點,躲這里,不要出聲,知不知道!」
「……知……知……」想說話,但是喉嚨好痛,痛得她說不出話來。突然黑下來的世界微微的幾條光線制造出魑魅魍魎的妖野,只會讓她更加地害怕周遭一切,她好怕,好怕!
扁線繼繼續續了好些時間,然後是一陣咆哮「說,你把她藏哪兒去了!」
「不知道。」童稚的聲音顫抖,但是很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咆哮的聲音好像雷打在身邊,轟得她的耳朵好痛……
「說不說?!不說就有你好看!」
「不知道。」
「好,老子就拿你來抵!」
黑鴉鴉一片的世界裂開了一道縫,她終于知道自己被藏在何處一個大型衣櫃角落中的角落,感覺自己好像慢慢在移動著,往那道透光的疑縫隙移動、再移動,視線終于看見了一點東西一個男人赤果上半身壓著那個將她藏在這里的……男孩……
不不要啊尖叫聲奪走肺部所有的空氣,壓迫的力量讓她直喘不過氣,想就此沉入黑暗,但一個力量莫名介入,沉入黑暗不但得不到她以為會有的寧靜,反倒還讓她更痛苦,黑暗中灼熱的感覺不斷重復著,仿佛就像燎燒的罪火,不斷折磨她的身心,難以忍受著的痛楚逼得她不能不閉上眼,不能墜落于黑暗之中,只得「你醒了。」映人眼簾的沾滿胡渣的憔悴面容。
「駱……應亭……」眼楮眨呀眨的連連開了又閉好幾回,總算將他的全貌完整收入眼底,肺部像遭人擠壓似的,疼痛溢滿胸口,每吸一口氣,都讓她疼痛難抑、都花了她好大好大的力氣。「駱、駱應亭……」對上一雙藍眸,恍恍惚惚好似回到童年時候,那個惡夢,永無止境的惡夢……
駱應亭只當她昏迷太久,腦子暫時混亂,沾水的棉花棒輕輕滑過她干澀的唇,水滴很快地被吸收,于是他再將半干的棉花棒壓入裝水的杯中,再拿起來時卻看見躺在床上的蒼白病人淚流滿面。
「為什麼哭?」雙手輪流滑過雙頰,擦拭那一片濕淥。「因為看見我?因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仍在惡夢之中?」果真是這樣,那就很諷刺了。
「不……」她想起來了,她什麼都想起來了……那個、那個她忘卻的記憶、他所說的最重要的部分她想起來了……「對、對不起……對不起……」
情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駱應亭放回沾濕的棉花棒,將她撫起半靠在床頭坐定。
「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些什麼。」
無言的點頭,用盡她全身的力氣。「知……知道……」難怪他會恨她、會懲罰她是她的錯!將他驅離在記憶之外是她的錯,他恨她不是沒有道理。
純淨無垢的靈魂……院長說她有純淨無垢的靈魂……原來原來她的純淨無垢來自于他的庇護、他的自我犧牲、他的不,為什麼是這樣!這要她怎麼辦?要她怎麼辦?純淨無垢的靈魂、良善無暇的心地……這一切的一切原來本就不該屬于她!是他,是他的存在讓她落到這些聖潔不可侵犯的美好事物,是他自我犧牲的自己才換得她一身的無垢……
她不是他口中的天使,她只是披著天使外衣的惡魔!真正的天使是他,是他犧牲一切才讓她擁有這番光潔的皮相。
「……對不起……對不起……」哽咽的聲音不斷,該自慚形穢的人是她才對,說什麼幫助,說什麼救贖,她才是該被救贖,該被原諒的那一個。
「你在說」下一秒鐘,他的頸子被摟得死緊,尖刺的胡渣抵著光潔的頸項肌膚,鄒弄眉主動親近的反應讓他了好久。
「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埋進他頸間的黑色頭顱不停左右動搖。「對……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嗚嗚……」
駱應亭抓開她箝制他的素手,藍眸從呆茫中回過神。「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蒼白的臉畏怯地抬起,琥珀色的晶眸被淚洗得水亮,抽抽鼻子勉強自己無論如何得停止哭泣,好讓自己能把話說明白︰「你……你才是天使,我不是。」
「什麼?」駱應亭往後退了幾步,礙于她緊揪住他衣袖的手讓他不敢退得太開,怕她因此跌落床榻,黯藍的雙眼間過激進的律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守著我、保護我;而我我卻忘了你。」她指出自己的罪名,多麼罪無可恕的罪名!「你說我是天使、是正義女神,……不,我不是!我沒有羽翼,沒有正義的天秤,就有,也是你給我的拆下自己的羽翼強附在我的背上,艾莎修女說我擁有純淨的靈魂,她哪里知道我的純淨是用什麼換來的,我不純淨啊!一點也不,我也不是正義女神呀,我本來就沒有資格抓住那衡量是非的天秤,是你……是你讓我」接下來的話,全教駱應亭捂在大掌之後。
「你……」開口想說些什麼,但面對她的哭訴,他不知道自己又該說些什麼,寂然垂下手,他將裝水的杯子遞給她。「你昏迷太久,喝點水會比較舒服。」
他的動作卻讓她更加難過,為什麼在她想起所有事情的時候,他反倒不再像之前那樣對她?「不要對我那麼好……求你,我該承受的是你對我的懲罰,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你這樣我」
「懲罰?」懲罰她的同時卻也在懲罰你自己。騰青雲的話再度回到他心上,不禁出聲低喃︰「是懲罰你?還是懲罰我自己?」語後,是無奈的苦笑,笑自己強裝的謊言一旦被人拆穿就沒辦法再變回原形的無能。
他的表情讓她痛苦!鄒弄眉錯愕地發現近來胸口這陣梗痛的原因,每當看見他不屬于妖野的另一面她就會有這種痛在胸口炸開。
「我……」她無言,承受的痛是自己從未經歷過的範疇,身處模糊不清的境界的她又如何對他的問題作出回應。
除了懺悔,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真的無法為他做些什麼嗎?……這樣的想法在心里逐漸擴大,如柳樹垂下的柳條在平靜的湖面輕點出漣漪,一點一環,逐漸擴張成一整片。「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如訴的硬咽再次陷入他的手掌,蓋住嗚咽的細泣。
「別說了。」藍色的雙眸清楚地讓她看見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他終于恍悟一件事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原來歐陽的催眠術尚未完成,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場斑燒恐怕也是他所指的副作用之一。
鄒弄眉一個勁兒地搖頭。「不要呀……」她抓下他的手貼在臉頰上,承受她止不住的淚。「為什麼要這樣……明明可以逃的……你可以不理我的……」
「我做不到。」反抓她的手,包裹在溫熱的手掌心。「我以為我可以做到,但是不,我不想你受傷。」他因為她將有關他的一切全數忘記這一件事感到氣惱,所以張開復仇的爪牙向她報復;但是報復持續不了多久,他以什麼樣的心情將她牢記在心上十三年,到最後,這份心情將他的氣惱徹底擊潰,復仇比不上將她留在他身邊重要。
罷開始他還信誓旦旦地要將她完全摧毀的。搖搖頭,充滿自嘲的笑容不自覺地揚起,他始終下不了手。
「但是」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
「然而傷害永遠無法撫平。」大膽地模上他的下顎,手掌心頻頻傳來些微的刺痛感。「該入地獄罪海的人是我不是你;該淪為惡鬼不得翻身的人是我不是你;該永遠無法得到救贖的人是我不是你;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