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你倒是說話啊!說啊!」陸文清不停地搖著沐融的手臂催促道,「不要怕這個流氓,當著大家的面揭發他的獸行!你想想要不是方學長及時趕到,你還不是要毀在他手上?」
周圍的路人也頻頻打氣,「是啊,小泵娘,你說出來好了。」
「沒想到這小子長得人模人樣的,竟然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不!」沐融使勁掙月兌陸文清的手,沖到史浩泉面前舉起右手指著他道,「你們都听清楚了!當年想要強暴我的人是方祥,真正挺身而出從魔爪手下救下我的才是他——史浩泉!」
沐融喊得撕心裂肺,似要把埋在心中許久的秘密發泄出來,臉上早已熱淚縱橫。
「可是……」陸文清還要發表疑問卻被沐融搶白。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學校的施壓、我害怕教導主任的威脅。于是我就顛倒是非,讓真正救我的人成了受人唾棄的眾矢之的!就是你們口口聲聲的人渣,救了我!而且面對我的誣蔑他始終不發一言!」
她永遠記得本來滿懷希望她能替他說明真相的史浩泉在听到她的一番誣蔑後,向她投射來的猶如被打人冰窖之中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怨恨、失望、無奈、憤怒……還有憐憫。
他都自身難保,落敗到如斯地步了,還在可憐她嗎?
事實證明她真是可憐的人,從那以後她日日受到良心的譴責,夜夜的夢魔有那雙不帶感情卻又承載了所有感情的眼。是的,她受到了道德的懲戒,她無顏在這個人人稱之為「流氓」的面前抬起頭來。
沐融大喊了一聲,穿過人群向前狂奔,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愣在原地。只有一直沉默得像尊雕像似的站在原地的史浩泉追了上去,他轉眼就攔住了沐融的去路,沐融只是低著頭不敢看他。
史浩泉嘆了口氣,他沒有想到還會遇到這個女孩子,更沒想到她為了當年那件事背負了這許多年的重擔。當他剛听見陸文清提起那個噩夢時,他沒有憤恨誰,只是又記起了死不瞑目的祖母,那在他心中一直是個痛。他多年來試著忘卻那個傷疤的存在,可當陸文清提及時,那無疑是根針,不僅揭開了還在汩汩流血的疤,而且深深地刺了進去。
「如果我說當年沒有怨你恨你,那是在說謊……」
沐融又是一震,蹲子蜷縮在地上,喃喃著什麼可是混合著啜泣讓人听不清楚。
「但是時至今日,我真的不恨你了,一點兒也沒有。你也只是受人擺布的一顆棋子,而且還是受害者,錯並不在你。」在另一方面他還有感謝她,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走上末路而遇上這輩子的最愛。史浩泉望向不遠處的易闌,她正對著他微笑。
「而且那麼多年來,你一直為那件事而備受煎熬,已經夠了,你欠我的都還夠了。」
史浩泉蹲子拍了拍沐融的肩膀,他這才听見她不斷說著「對不起」。
沐融泛著淚光緩緩抬起頭,突然撲到史浩泉的懷里,在他肩頭哭泣。
在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對不起」聲中,圍觀的人爆發出一陣如雷的掌聲。陸文清呆在原地還搞不清楚狀況。而易闌則與史浩泉對視著,笑得甜美,她沒有錯信他。
只是……沐融抱著他頸項的手于嗎纏得那麼緊啊?!
驛寄
我在津渡邊築座驛站,
終日徘徊于幕簾下等候天涯的快騎。
煙波江上的渡人問我為何久久不忍離去,
任風霜淒迷容顏,憑雨雪消磨青春?
我笑而不答,
只是靜靜等待你將蕭瑟、過往傾訴,
只為你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華燈初上,整座城市掙扎在白天與黑夜的交替之間,遠處的落日紅艷如血,在一幢幢高樓的遮擋下只能看見一小半。而繁忙的都市人無暇欣賞這夕陽西下的美景,車水馬龍的過往承載著一天疲累的腳步。從無數扇窗戶中透露出來的燈光微弱而又溫暖,點綴了黃昏的蒼涼也增添了化不開的溫馨。
倚著外灘的欄桿極目遠眺,浦江的波浪層層疊疊泛著落日的余暉,不時有船只鳴著汽笛劃開水面。甲板上棲息著三兩只覓食的海鷗,孩子歡笑的打鬧驚擾了它們,振翅而去。
易闌側首看著史浩泉的左頰被余暉染紅,仍舊是憑欄,仍舊是這俊逸的側面,仍舊是她與他,這是何曾熟悉的一幕?只是如今的他已不是當年偏激失意的少年,他已成為一名成熟的有擔當的男子,不知這樣的他還需要她的援手嗎?
「當年你會自尋短見就是因為‘那件事’?」他們與陸文清和沐融分手後就踱步到外灘看日落,沉默一直在兩人之間維持,她知道他此刻需要沉澱的回憶太多了。
這是她的第一句話,卻一針見血。
史浩泉望著遠方搖著頭,「但就是因為‘那件事’我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所以才會一時憤懣而爬上了高樓。」他依稀記得那時的天也同今天一樣無限蔚藍,還有微風陣陣。
「最親的人?」難怪當時他會步入極端,易闌看著史浩泉的目光中充滿了愛憐,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是父母嗎?」
「是我女乃女乃。我爸爸是飛行師,我媽媽是空中乘務員,在一次飛往南非的航班中飛機遇上強風暴最後不幸墜落。機上人員無一幸免,在遇難名單中也有他們的名字,那年我剛剛過完十歲生日。」史浩泉平靜地敘述著,天際留著一道長長的飛機劃過的痕跡,就如同白色的彩虹一般。
「啊!」易闌忍不住輕呼出聲,她從來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男人背後竟有這麼多傷心的往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史浩泉笑著輕撫易闌的頭發,「不要為我傷心,我一直都覺得我父母何其幸運。即使在最危難的時刻他們也能相擁著直至生命的終結;即使烈焰燃盡將他們盡數化為微塵,但沒有人能夠拆散他們,即便挫骨揚灰他們也是融合在了一起。而且我也沒有因此失去親情,女乃女乃對我傾注了所有的心力。」
「浩泉。」易闌發覺自己有些哽咽,因他的一席話她的心竟糾緊起來,「那你女乃女乃……」
史浩泉的眼神黯淡了下,「你想知道‘那件事’的始末?」
「嗯。」易闌堅定地點頭,「我知道那是你永遠的痛,我也不想揭你的傷疤,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多了解你一些。」
「我可以當做你開始接受我了嗎?」史浩泉激動道。
易闌翻著白眼,「我拒絕有用嗎?」
「沒用!沒用!所以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史浩泉大聲地告白引來了無數路人的側目。
「你到底說不說啊?」易闌把臉轉向江面躲避人群好奇的目光。
史浩泉拉起易闌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里啊?」
「跟我走就是了。」史浩泉拉著她在馬路上飛奔走來,易闌雖然滿懷疑問還是隨著他穿過一盞盞的街燈。
雖然兩人都穿得很正式,踏著皮鞋;雖然一路行注目禮的人不少,可那又如何呢?重要的是她願意把手交給他,她願意隨著他奔走,即使是未知的遠方。
☆☆☆
「你就帶我到這里來?」易闌隨著史浩泉走進的是一間簡單卻又不失整潔的房間。
史浩泉拉著她走進臥室,「這是我之前居住的學校宿舍。」
「保持得很干淨啊。」易闌拿起桌上的相架,竟然一塵不染。
「有時還會到這兒來小憩片刻或者來備備課,所以會收拾一下。」史浩泉尷尬道,「這里擺設很簡單,我也沒想過請人做客,所以沒有添置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