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泉高舉手中的碗,「你還是把這碗姜湯喝下去吧。」
易闌仍想拒絕,但那碗熱氣騰騰的姜湯不禁讓她想起小時候父親煮的姜湯,一股暖流霎時涌過全身。自從獨立以來,她有多久沒有喝過這種溫馨的食物了?是否一個人長大的同時就要背負日益劇增的孤單和寂寞?
她伸出雙手接過碗,她不知自己的手為何顫抖得厲害。
「小心,燙。」
喝了口姜湯,真的很燙,但是……卻很甜。
「啊。」
「我叫你小心的,這下被燙到了吧。」史浩泉接過碗放在案幾上。
易闌吐著被燙到的舌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他竟然責怪她?
「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燒了?」她的眼神看來有些迷茫,而且他注意到前面她的顫抖的手。
一只手迅速地握住易闌的手,等她意識到要抽回時反被握得更緊,「你干什麼?」
「你怎麼那麼燙?」史浩泉作勢要模上她的額頭。
易闌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隔開史浩泉的手,「我沒事,你不要瞎操心。」
「好,你要我放心,除非測一溫。」見他從口袋中拿出體溫計,她才明白原來他早就不放心,定要確定她無恙才罷休。
為了盡快擺月兌史浩泉,易闌接過溫度計,她剛猶豫著,史浩泉就溫柔地一笑,「我剛才已經消過毒了。」
他怎麼知道她想什麼?易闌看了他一眼,將體溫計放在舌下。過了幾分鐘她取出體溫計,透過日光燈讀取上面的刻毒,她故意背對著史浩泉,看完後迅速地藏在身後轉身道︰「沒發燒,你可以安心了。」
「是嗎?」史浩泉笑得有些奸詐,「那你藏起來干什麼?沒听過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嗎?」
易闌的臉立即嫣紅了一片,她真是白痴,干嗎做掩耳盜鈴的事啊?
還不等易闌反應過來,史浩泉就伸手搶過了體溫計。
「你還給我。」易闌舉起手卻無奈身高不夠。
「39.7度!還說沒有發燒?」史浩泉的聲音已不若以往溫柔和包容,竟泛著隱隱的怒意。
易闌一甩頭道︰「發燒又怎麼樣?吃粒退燒藥不就可以了。你要我測體溫我測了,你可以出去了。」這麼多年她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嗎?吃粒藥丸就完事了?
雖然剛才他很氣惱她騙他,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可現在他對她更多的是憐惜。他放軟口氣道︰「既然你那麼听我的話,就再听一次,去醫院看病。」雖然已沒有了剛才的嚴厲,可仍是不容拒絕的口吻。
听到「醫院」兩字,易闌顯得格外激動,「史浩泉你不要太過分了,我生病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史浩泉听完卻笑出聲來,「終于從史先生升級到史浩泉了?很好,有進步,保持下去。」
「你……」他在胡扯些什麼?
「不過。」史浩泉堅持,「你今天一定要去醫院。」
「我就不去,你能拿我怎麼?」哼!吃了她不成?
史浩泉對她的耍賴有點措手不及。以為易家只有個小妹才擅此道,只是沒料到近朱者赤。面對她的得意,他嘆了口氣,這個女人真讓他又愛又氣。
「那就只有得罪了。」說完不顧易闌的反抗打橫把她抱了起來。
「史浩泉,你放我下來!」易闌使勁推搡著史浩泉的胸膛,「我現在是病人,你怎麼可以乘人之危欺負我?」
「現在你肯承認自己是病人了嗎?」史浩泉忍不住笑道。
「我們說過要保留各自的隱私,不窺探對方私生活的。」易闌取出免死金牌。
史浩泉劍眉一橫,「讓那個協定見鬼去吧!」
易闌氣得扭過頭不看他,原來他也會霸道地忤逆她的意思。
她听見心跳的聲音,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他的胸膛好寬廣、雙臂也很有力……天!她在想什麼?!
史浩泉看著易闌的臉上春色一片,玩味道︰「還是不去醫院?」
「有選擇嗎?」這個無賴!
「有啊。」史浩泉很認真地點點頭。
易闌懷疑地瞄他。
「就是你是選擇自己走著去,還是讓我抱著你去。」史浩泉一本正經道。
形勢沒人強,易闌只能選擇庭外和解,「放我下來,我去就是了。」
史浩泉輕輕放下她,雙手竟有絲舍不得,「走吧。」
「土匪!強盜!無賴!」易闌小聲地詛咒著。
「你說什麼?」史浩泉回頭看著在自己身後磨磨蹭蹭的易闌。
「我說做你的學生一定很痛苦,因為有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老師!」說就說,難道她還會怕他不成。
史浩泉徑自干笑著,還是發燒的她比較可愛,就連生氣都別有一番風情,「那你真該慶幸不是我的學生了。」
易闌在背後狠狠地瞪他。
「等我會兒。」已走到樓下,史浩泉卻突然跑上樓去。再下樓時易闌看見他拿了把傘。
「不用了吧,走出去一點就可以攔到出租車了。」
史浩泉撐開傘,整個傘面都罩住易闌,「我可不想你再淋濕。」
易闌沒有做聲,走進了雨中。
雨從下午一直下到此時的午夜,即使最後的命運注定是沉淪地下,可它依舊如此堅持。就像身邊的這個人,明知她對他所有的付出都熟視無睹,為何還要一意孤行呢?
碧執的雨打在了固執的他身上,氳成一片。
A醫院
「除了體溫升高還有沒有別的病癥?比如咳嗽、咽喉疼痛什麼的?」將近六十的醫生在病歷卡上奮筆疾書著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字。
「沒有,就是有點燙而已。」易闌小心翼翼地答道。
「有點燙?」醫生透過像啤酒瓶底一樣厚的鏡片望了易闌一眼,「快40度了!還只是有點燙?難道你以為是在燒水,100度才叫沸騰啊!」
看著易闌垂下頭去,史浩泉嘴角不禁上揚,原來只有見到醫生她才會如此溫馴。早知如此,當初他應該報考醫學院。
「醫生,是不是要打吊針?」易闌試探地問道。
「那是一定要打的。」醫生連眼皮也沒抬,仿佛她問的是句廢話一樣。
「醫生,能不能商量一下,不要打吊針。開點藥片給我就好了。」
醫生瞥了易闌一眼,把病歷卡一推,「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快去配藥間取藥,然後吊兩瓶退燒。」
「還兩瓶?」
眼看易闌還要討價還價,史浩泉已經眼明手快地接過病歷卡,「謝謝醫生,我們這就去。」
「這一陣雨水多,稍不注意就要感冒發燒。年輕人不要以為自己身體好就不當心……」
醫生還在身後嘀咕著,易闌已經被史浩泉拉去配藥間了。
易闌坐在醫院大堂的空椅上,晚上急診的人真的很少,大堂里很冷清。夜風從未關的大門里吹來落在她的身上,飄散著淡淡的雨水味道。也許醫院要節電吧,大堂里沒有開燈,只有一間間急診房間內溢出的燈光星星點點散在她的腳下,像一種施舍。
她拉緊身上的外衣,這才發覺是史浩泉的西裝,上面有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他抽煙?她不清楚,或者說這不關她的事。這是他臨走前硬是披在她身上的,她要拒絕,他卻沒有給她機會。
看著史浩泉忙碌地在一個個窗口間徘徊,手里拿著配藥袋、錢和病歷卡。易闌的心突然升起股暖流,可幾乎馬上她就放棄了。她不可以放縱自己依賴他,愛情是如此的短暫,她沒有信心和勇氣修補破裂的殘局。失戀的人可以找小珊,離婚的人可以找她,她屆時又可以找誰呢?
「發什麼呆?藥配齊了,我們去打吊針吧。」史浩泉不知何時出現在易闌面前彎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