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故事。泰西隨後進來,舉著一托盤新鮮水果,熱面包,和一罐女乃油。
斯波蘭達接過托盤,放到床上,把手伸向女僕的手。
泰西縮回去。她還在納悶︰斯波蘭達三天前是怎樣從這間屋子中逃出去的,也不能甘心接受這樣的事實︰斯波蘭達喝下了一瓶護膚液。
鮑爵夫人不像公爵夫人,在泰西看來,斯波蘭達有點兒古怪。「希望你喜歡它,公爵夫人。」她強迫自己說道。
「我肯定我會喜歡的。」斯波蘭達答道,意識到女僕的惶恐。「你帶來這些食物多好哇,泰西。」她迅速向女僕伸出手,這回成功了。
鮑爵夫人一觸之間,泰西感到一股古怪的熱流自她的指尖通向她全身。一種鎮定的感覺來了,一種平靜的滿足,而且她粲然而笑,嘴咧得耳朵都動了。「這是我的榮幸,公爵夫人。」微笑著,她行了個小屈膝禮,離開房間,在面前輕輕關上了門。
「她臉上的瑕疵使她困窘,」斯波蘭達告訴埃米爾。
「我知道,我看見過她試圖用手蓋住它們。可惜沒有辦法弄掉它們。」
斯波蘭達笑了。「你餓了嗎?埃米爾?」她把托盤遞過去。
這一會兒,他們大肆享用這多汁的水果和溫熱的面包。「請接著講你的故事,好嗎?」斯波蘭達要求道。
「當然。我講到哪兒了?」埃米爾想了想。「噢,對了。呃,巴林頓娶了伊莎貝爾一年或一年多,喬蒂安出生了。伊莎貝爾能夠呆在家里直到他生出來,這讓我驚奇。她和巴林頓平時幾乎不在家。他們在全世界旅行,直到喬蒂安十一歲。當時伊莎貝爾去世。喬蒂安童年的大部分時光是跟他的家庭女教師、輔導教師和僕人一起度過的。直到我發現了他。」
「而你是他的第一位朋友。這是一種頂頂溫柔的關懷。」
埃米爾神情恍惚地笑了笑,回想他頭一次見到他表兄的那個日子。「當我開始了解到我與樺詩莊園公爵夫人是親戚時,我得知她有個兒子。我不知道他多大了,但我不能等到見到這位貴族表兄的那一天,我真的沒希望面對面見到他,但我想或許我能瞥上他一眼。這樣,我偷偷踏上安伯維爾的領地,而幸運女神與我一道——」
「一種了不起的生命。」斯波蘭達說。
「請你再說一遍?」
「幸運女神。她頂頂了不起。為什麼,想一想,沒有她散布的美好未來,這世界會多麼抑郁!」
「呃……對,對非常正確。」埃米爾應和道,笑出聲來。上帝,她是位多麼令人著迷的女人!與之相伴歡樂無限。
「你繼續說下去,埃米爾!」
「什麼?」
斯波蘭達撕下一片軟面包。「你偷偷踏上安伯維爾領地,而幸運女神與你一道。」
「對,踏上樺詩莊園領地不到十分鐘,我發現一位衣著講究的小男孩沿著茂密的森林邊緣走來。」
「喬蒂安,」斯波蘭達低語。
「孤獨的喬蒂安。」
「可憐孤獨的喬蒂安。」
「孤獨,是的,可憐,又不可憐。他一套衣服比我母親一年的食物花銷還昂貴。我鼓足勇氣,直接向他走去,而且告訴他我和他為何是親戚的整個故事。他只是像我那樣為自己有個表兄弟而感到驚奇。那時他九歲我八歲。那之後,我們經常見面。我努力教他兒童游戲,但他從來沒能很好地掌握。我認為他還是想努力學會的。我們玩了一會兒之後,他向我傳授他跟他的私人學校校長學習的全部課堂內容。」
斯波蘭達點點頭,回憶著看見他們兩個嬉鬧著跑過草場一起讀書的情景。
「公爵和公爵夫人從不知道喬蒂安和我見面的事兒。」埃米爾繼續說,望著斯波蘭達吸進一杯濃濃的女乃油。「但我向我自己父母交待了。而且當他們得知喬蒂安是多麼孤獨時,他們鼓勵我繼續去看他。我母親曾為他織了一雙長襪,喬蒂安穿著它們,直到襪子掉了線。我記得,對他偏愛這手工的襪子,不要他已有的質地極佳的衣物,我認為這是多麼古怪。現在我長大了,我明白他更喜歡我母親的襪子,是因為那是她花時間特地為他織的。」
斯波蘭達試圖領會埃米爾所說的。「主爺喜歡特意為他做的東西。」
「嗯,那意味著很多東西,你不這麼認為嗎?」
斯波蘭達不知道該認為什麼,立即意識到喜歡特意制造的東西是她所不能感受的一種人的情感。「告訴我更多,埃米爾。」
她對喬蒂安的興趣令埃米爾非常愉悅。「只要他不被抓住,喬蒂安就會從樺詩莊園廚房運出食物,帶給我拿回家里。他給我很多他的衣服和鞋子,還有一回,他給我一個純金燭台,那是他就在厄爾姆斯特德鼻子底下偷走的。我父親在泰爾福特賣了這個燭台,得來的錢保障了我們全家好幾個月的飽暖和生計。」
斯波蘭達粲然一笑。她記起了這個明媚的夏日,喬蒂安攜帶燭台去領地中某處花園附近的小房子。就是那一天,她把蛇從喬蒂安的小徑上轟走。如果她沒有迫使它們離開,它會正好走上他們身上。
「如我所說,伊莎貝爾在喬蒂安十一歲時去世了,」埃米爾輕柔地繼續。「喬蒂安哭泣得無法自持,但是你知道嗎?我不相信他哭是因為他母親走了的緣故,他哭是因為這麼多年的日日夜夜中,她沒時間與他在一起。听我講述有關我自己可愛母親的故事,他從不感到疲倦,而且當我嫉妒他的財富和很高的社會地位的時候,他總是會貪求我與我父母的親愛友好。他——」
「為什麼你不帶他去你家里,那樣他就能享有你母親和父親?」
「我曾經請他來麥倫克勞富特見他們,但他從未去過。他不去可能是對的。有人會認出他來,然後話傳到伊莎貝爾那里,她會盡最大的可能想法讓他不再見我。」
「她多麼冷若冰霜。」
「一位十足的冰女士,」埃米爾贊同。「她死了,喬蒂安百般努力,想與他父親建立親切的關系,沒有用。伊莎貝爾死後,巴林頓墜入一個悲傷的世界。他遺忘了自已的兒子和領地,由于極端的揮霍,他的領地開始落入破敗,事實上巴林頓沒能在府邸充分地呆一呆,去看看他的產權地。喬蒂安十七歲時,悲哀最終置這男人于死地。葬禮毀滅了喬蒂安最後的希望,他再也無法與父親有親情之愛。」
「一種親情之愛,」斯波蘭達低聲道,渴望理解這種子事情。埃米爾把手指插入女乃油罐內。「喬蒂安在葬禮後迅速離開了樺詩莊園。用安伯維爾家族剩下的財產,他踏入在劍橋、巴黎、斯特拉斯堡和塞維利亞的大學。他一度在雅典呆過,在奧羅大學研究哲學。我在五年里沒再見到他,而當他回來已經不同了。他——」
「五年,」斯波蘭達重復,回憶著她看不到他的年頭。「外出學習。他必定學了頂頂多的東西。」
「對,但他回來變得厲害而且決斷。當他動手恢復他所繼承的被損害的財產時,他處事心狠無情,特別是對珀西瓦爾•布拉克特,這男人你昨天見過。」
「那人在頭發里建了個大倉庫。他老是撫模頭發,就好像每踫一下他就有極大的快樂。」
「他是條鱔魚動以為是頭鯨魚。」對埃米爾關于傲慢自大的描述,斯波蘭達報之以笑聲。
「珀西瓦爾,很像他之前他的父親,對安伯維爾這名字深藏憤恨,」埃米爾解釋道,微笑地看著斯波蘭達深飲一杯女乃油。「一種來自貪婪和嫉妒的憤恨。布拉克特一直是英國第二富有的家族,緊隨安伯維爾之後,但是他們一直渴望成為第一。除了王室之外,當然。一度——當巴林頓在伊莎貝爾身上揮霍他的財產和喬蒂安出國留學時——布拉克特成了這塊土地上的首富。事實上,他們努力獲得了很多安伯維爾的產權地。而當喬蒂安回到他的公爵領地上時,珀西瓦爾花了點時間弄清楚,喬蒂安已經明白這一事實︰布拉克特參與了毀壞安伯維爾領地的行動。」一道深深的皺紋刻上斯波蘭達前額,她皺起了鼻子。「珀西瓦爾應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