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答應過,當他們的吉普車爬上那條顛簸的山間碎石路時,她將愛因斯坦與粉紅的易碎的監視屏取了下來,並答應在整個旅行中充當它們兩台電腦的眼楮。但是當他們向著山的深處進發時,面對著小島那原始的蒼莽的人跡罕至的心髒,她意識到語言的貧乏,她沒有辦法描繪周圍那壯麗非凡而又令人眼花繚亂的景色了。「在左邊是石灰岩石壁,它大約有一百英尺高,是灰色的……顏色就像燕麥粥一樣。」
從她眼角的余光里,她瞥見多諾文岩石般冷酷的下巴抽動了一下;當她將臉轉向他時,他的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冷淡而疏遠的表情,他的眼楮目不斜視地望著前面的石路。
她清了清喉嚨,繼續說下去。「在我們的右側是一個山谷,里面有各種各樣的植物,它們都……非常綠,而且———」
「哦,上帝!」多諾文開口了,「綠色植物?你在哪里學會這樣描寫景物的?流行的科技雜志?」
「也許你會做得更好一些?」
「即使是瞎子也能做得更好。」他瞪了她一眼,「愛因斯坦,我們下面的山谷叫做‘天堂之谷’,它大約誕生在一百四十萬年以前,是加勒比海的地底火山噴發造成的。現在,在石灰岩的地層里,你仍然能發掘到海洋生物的化石,這個地方是小島聖地的心髒,是薩滿教古老魔力的發源地。而且這個地方很美麗,不可思議的美麗——即使瑞沃爾博士不屑于找出適當的詞句來形容它。」
但是我真的認為這個地方很美麗。她在內心中提著抗議。
當她在陰郁的灰色群山中第一眼看到那一片在她眼前展現出來的生機盎然的山谷時,她感覺到似乎有人送了她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但她首先是一位科學工作者,她必須將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工作上——她的調查計劃。此外,她不想同像山姆•多諾文那樣的惡棍分享她的內心感受。
「我很驚訝你還記得那些傳說,」她尖刻地說,「尤其是想到昨天晚上你過夜的方式。」
「發生了什麼事,甜心?妒嫉了?」
她仰起丁下頦,用一種淘氣的藐視看了他一眼——在這台像風暴中的小船一樣搖擺不定的吉普車上,這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當然不是。你的私生活和我無關,你可以同小島上的任何一個女人睡覺。」
「任何一個女人?包括我那臉紅的新娘?」
她的臉紅了。該死,多諾文是她見過的最粗野、最令人感到刺激的男人——想到與他的婚姻,她的心就像超速行駛的賽車一樣。這是不公平的,她搜腸刮肚想尋找出一些具有反擊力量的話來。「抱歉,我太忙了,恐怕擠不出五分鐘的時間。雖然你用不了多少時間。」
她希望這些話會讓他感覺到受到侮辱,可是相反,他的笑容充滿了暖昧與放縱,幾乎偷走她的心。白色的牙齒在他被陽光曬黑的臉上閃耀著,讓她想起了孩子們童話書中的那條很壞的狼。
最好整個吞下你,親愛的。
「哦,我最短可以堅持十分鐘,甜心,我保證能讓你尖叫起來。」
她的臉上失去了血色,不僅對他的話感到震驚,也對自己內心的沖動感覺到目瞪口呆。她內心中-的某個精力充沛的角落正渴望著冒險。「我……我從不尖叫。」
他的笑容消失了,「哦,那麼害羞。」他說,目光又落回到前面的路上。
懊死的男人!他總是讓她感到尷尬和憤怒,使她無法停止想象他讓她尖叫起來的情景。她繃緊了下頦,憤怒使她將一貫的誠實扔到了風中。「實話告訴你,哈洛德和我過著——我的意思是,過著非常完滿的性生活。我們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像你那樣粗野墮落的舉止根本不會發生。」
「好的墮落勝過沉淪。」他咕噥著。
「我不是——該死,沒有什麼調查計劃能值得我花兩周的時間同你在一起。」
、「是的,對我來說這也不是野餐,甜心。」
「最後一次告訴你,我不是你的……」她咬緊了牙,重新調整著在她心中已所剩無幾的自制力,「放我下來,我要再找一個向導。」
「像什麼樣子的?迪文羅格斯兄弟?」
「至少他們不假裝關心——」她停了下來,及時將那句能讓自己變成傻瓜的話咽進肚子里,「找什麼樣的新向導是我的問題,同你無關。立刻放我下來,你被解雇了,多諾文先生。」
「正合我意!」他看了她一眼,「我早應該知道被女人雇用是什麼樣子,和她們在一起我的運氣從來沒有好過。」
同女人在一起沒有好運氣?他昨天晚上說什麼來著?她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同她開了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但是即使是她憤怒的心也無法讓她忽視他話里的真實性,無論如何,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曾經受過傷害。她不想思索這個問題,她不想相信他,她也不想關心他。
從盤繞在她膝蓋上的電腦里傳來了一聲電子重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停車!」
諾艾爾嚇了一跳,她低頭看著那台小電腦。
「愛因斯坦,發生了什麼——」
「問題,嚴重的問題,在前面,哦,岩崩。」
多諾文立刻將吉普車停了下來,在座位上站了起來,眺望著他們前方的路。
「我沒有看到任何岩崩的跡象,我也沒有听到聲音,這條路一直到拐彎處都非常安靜。」
「轉過拐彎處,」愛因斯坦快速地說,「另一邊。音頻傳感器收到了一些信號,最好去檢查一下。」
多諾文將手掌在眼楮上合攏起來,向萬仞絕壁眺望著,「發生在這些火山中的岩崩是非常嚴重的——而且聲音非常大,你確信你听到了某種聲音嗎?」
「當然它確信,愛因斯坦的音頻傳感器是用在衛星上的最尖端最復雜的儀器;此外,他不會說謊。」她將愛因斯坦放在一邊,準備從吉普車里跳下去,「我去檢查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按回到座位上。「我會去檢查的。實事求是地說,我現在還是你的雇員,只要我還拿你的錢,我就要為你冒險。」他在身邊尋找了一圈,從行李中拿出了軍用的步話機。
「它已在儀表板上調到了民用電台頻道,如果我遇到了麻煩,你要盡快離開這座山,岩崩擴展的速度非常快。」
她望著他離開,目光一直注視著他高大矯健的身影,直到他轉過了拐角,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即使在這時,她仍然呆呆地望著路著盡頭。恐懼的戰栗從她的肩膀上掠過,就像是一把又冷又濕的樹葉。如果再發生另一場岩崩怎麼辦?如果他受傷了怎麼辦?或者——
「為他擔心了?」愛因斯坦問。
諾艾爾的身體僵直了,「一點也沒有。」
愛因斯坦的內部程序在運作。「那麼,你的呼吸為什麼加快了,你的心跳速度也增……」
「好了,我為他擔心了。」她坦白地說,「我的意思是,他是一個人,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受到傷害。」
愛因斯坦的內部程序再一次活躍起來。「你喜歡他,是嗎?」
諾艾爾注視著膝蓋上的這台多嘴的電腦,「你為什麼小題大作?我認為他是有腳類動物中最低等的生命形式,他妄自尊大,自以為是,肌肉發達,從不向別人道歉。」
「那麼,如果他道歉,你會喜歡他?」愛因斯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