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止了掙扎,她的眼楮里仍然燃燒著懷疑的火焰,但至少她在听他的話了。他稍微松開了他的手,繼續說下去。
「在你和那些殺人犯之間唯一的掩體就是我。所以,除非你想像一條死魚一樣漂浮在海面上,你最好听我的勸告。相信我,在這個小島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是他知道他的話擊中了要害。她眼楮里冷冰冰的怒氣融化了,眼楮變得像他窗外蔚藍色的大海一樣幽遠而深邃。他吃了一驚,這雙眼楮讓他想起了另一個像她一樣的女人——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完全了解的女人,那個女人同她一樣倔強,而且完全被寵壞了,她用否定來評價一切。但是面前的這雙眼楮又是完全不同的,在她那刺人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女人的敏感而脆弱的心。
突然之間,他注意到了她手腕的柔軟細致,她的頭發上飄來一絲新浴後的香皂的清香,她的心髒在他強壯的胸膛下面急促地跳動著。;她保守的穿著會讓一個傻瓜做出錯誤的判斷,但是親密地壓在他身體下面的玲瓏的曲線讓他想起了妓院而不是修道院。她是……甜蜜的,他思忖著,這個字眼喚起了他遺忘已久的溫情。他的生命中沒有多少女人,不,自從吉娜……
他的思緒從對往事的回憶中逃避出來,從任何意義上來說,他都是一個熱情的男人,但是他從來沒有嚴格區分過性與深沉的溫柔的需求之間的差別。有十年的時間他一直這樣生活著,呼吸著她的頭發與肌膚散發出來的清香,感覺著他身體下面她的溫暖的肢體,他想要再付出十年的代價去親吻她那捉模不定的顯得嚴肅的嘴唇。
「現在怎麼了?」她柔和地問。
他確切地知道現在他想要做什麼——他的眼前閃過了清晰的畫面。這是愚蠢的,像她這樣的女人對他全無用處,而且她認為他是一個骯髒的畜生。然而他的想象力仍在活躍地勾勒著畫面,即使是《公子》也無法同它媲美。血液在他的血管里轟隆隆地奔涌著,他低頭凝視著她那雙深不可測的眼楮,感覺到某種強大而原始的渴望在他的體內升騰起來。
這種渴望是難以忍受的,他用他粗糙的手指撫模著她精致的面頰。
說些什麼,該死,說些什麼。
「我——」
「大聲點兒,」愛因斯坦那奇異的語調響起來,「我們听不清楚。」
山姆的頭倏然抬起來,他看到愛因斯坦與粉紅的監視屏正將焦點對準了床上,顯而易見,它們正帶著極大的興趣觀看著發生的這一幕。
「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
「研究人類的求偶方式。」粉紅毫無心機地回答。
「求偶?」他重復了一句,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他轉頭看著諾艾爾,但是她已經用魔術師般的靈巧從他的身體下面爬了出來,留下他兩手空空地怔在那里,感覺到了陌生、不可理喻和被叛。
「我們不是在求偶,」她匆匆走到電腦前面,「我們……不是。」
愛因斯坦的監視屏從諾艾爾的身上轉向山姆,然後又轉回到諾艾爾身上。
「你確定嗎?身體的姿勢,逐漸增加的呼吸頻率,沉默的語言,百分之七十二地顯示出的前奏,這會導向——」「是的,我確定廣她打斷了愛因斯坦的話,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現在,到了你們兩個休息的時間了,我們要節省你們的電池,關機。」
兩台電腦同時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它們的顯示燈也慢慢地熄滅了。幾分鐘以後,山姆與諾艾爾又將單獨呆在一起,卻沒有了電子旁觀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反而使事情更顯得尷尬。
諾艾爾在那兩台已經沉默下來的電腦鍵盤上按著數字,「我要刪除它們的數據庫,」她沒有回過頭來看山姆一眼,「明
天早上,當它們開機的時候,它們不會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
「你的數據庫怎麼辦?」山姆嘶啞著聲音問。
她轉了一個身,眼楮里閃耀著怒火,面頰由于窘迫而羞紅。「別自做多情,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即使發生了,也沒有什麼關系。我到這里來只呆十天,我們之間是生意上的關系。
多諾文先生,我認為保持這種關系是明智之舉。」
明智?他沉思著,也許。但是明智不能解釋她在他的身體下面引起的感覺——那尖銳的甜蜜的火焰依然在他的靈魂里燃燒著。她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但是他注意到了她的每一個行動,每一次呼吸。’熱情在他們之間流過,就像是某種有力的不可見的然而卻強大得足以將一個男人拖向毀滅——或者是拯救的暗流。他將他的金發掠到腦後去,用一種執著釣渴望的眼神注視著她。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有些東西在我們之間產生了,一些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的東西。你能否認它嗎,諾艾爾?」
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她正式的名字,他呼喚她的名字引起的震撼從她的手心一直傳遞到她的喉嚨。有一瞬間,他看到了隱藏在她冷漠的外表下的細膩而脆弱的女人心,但它一閃即逝了。然後,她僵硬地將雙臂在胸前交抱起來,她的眼 也籠罩了一層霧靄,就像是充滿了誘惑的大森林里的覆蓋著一層薄冰的池塘——美麗而冰冷,非常冰冷……
「做得好,多諾文,我想你擅長對你的顧客玩這種游戲。」
他慢慢地站起來,他的身體幾乎可以將她覆蓋起來。「這不是游戲,」他的聲音如此苦澀,在她听來卻猶如小島上清新的晚風,「即使是游戲,我也不會將它浪費在一個冷血的一本正經的女科學家身上。」
不等她回答,他就轉過身,從地上拾起了他的漁具箱,就像是拿著一個值得安慰的戰利晶一樣走出了臥室。他是真的想傷害她,她就是他痛恨的那種女人。他痛恨「文明」的社會,她的身上具有他不能原諒的來自那個社會的種種特征。他看到這個社會毀滅了他那有一顆慷慨的心、喜歡喝酒並擁有一只捕蝦船的叔叔,他對他佷子的愛並不能說服社會讓這個男孩留在他的拖網漁船上。他看到「文明」的西方社會引誘貧窮的人們去與第三世界的軍隊作戰,他也曾置身其中,而社會不過是增加了茶余飯後的閑談資料。最後,他看到了那些朋友們在他剛剛建立的電腦保安公司需要資金去渡過難關時,一個個背叛了他。然而他對這一切已經漠不關心了,因為他已經喪失了與「文明」社會交往的興趣。「文明」社會讓他流血,讓他心力交瘁,而傷口至今還在隱隱作痛。那個社會對他沒有一點仁慈與憐憫——他憑什麼還要向這個繼承了它的冷漠與偏見的神經極度緊張的科學家表示同情呢?他緊緊地握住他漁具的把手,直到他的關節都已經發白。他給她的任何侮辱都比不上她的伶牙俐齒和戒備森嚴的態度。然後他想起來他對她最後的一瞥,听到他叫她「一本正經的女人」時,她的眉頭皺起來,似乎他在身體上重擊了她。
他是真的想傷害她,他只是不知道會是這麼容易。
去見帕帕,吉尼的路上,他們兩個人都在晚風中沉默著。
多諾文的吉普車在崎嶇蜿蜒的山間小路上丁當做響,就像是一個嘮嘮叨叨的老女人不停地抱怨著。小鳥在夜色里長鳴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融進了午夜森林的深青色的剪影中。號角與鈴聲從那個依然繁忙的小佰中傳來,混合著夜的雜音。整個夜晚充滿了聲音——除了那兩個坐在多諾文吉普車里的人。自從他們出發,他們兩個人之間沒有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