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們都記得她,不是嗎?」雷雅珊試圖鼓勵他,「我們都是人證啊!」
「那是你們的記憶,不是我的。」
大家都黯然了。
台中聖德蘭女子修道院
衛亞洛在會客室里焦急地踱步,已經等了三十分鐘,怎麼接待的修女一去就沒有消息?
當衛亞洛听到門打開的聲音,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他按下口袋了的錄音機,迅速地轉過身去。
一見到預期中想見的人,他張大了眼楮,像是被點了穴道,動也不動。
「衛先生,好久不見。」她的聲音依然悅耳、依然輕柔。
她比他記憶中的更高貴、更輕靈、更幽雅,也更美了。純白色修女袍將她襯托得更加神秘,仿佛整個人都散發出聖潔柔和的光輝。
她的活潑嬌俏已經被安寧恬靜所取代,看不出「史湘雲」的一絲痕跡。
在那一瞬間,衛亞洛知道,此行恐怕是徒勞無功的了。
「真的好久不見,小湘。」他無法形容此刻心中的情緒有多復雜、多麼感慨萬千。
「小湘已經消失了,衛先生。」她走到他面前,「請叫我白修女。」
「我現在還沒有辦法接受你的新身份。」衛亞洛搖搖頭。
「不管接不接受,這都已經是事實了。」她手指著沙發,「請坐。」
兩個人面對面坐下,衛亞洛還是沒有擺月兌震驚,直直地打量著她。
「我們找了你好久,你竟然沒有去原來院長介紹你去的那一家修道院。」
詠絮輕輕一笑,「這里也是院長熟識的,還不錯。」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詠絮點點頭,「我很好,每天時間都被功課跟工作排滿了,生活很規律。」
「心情呢?」衛亞洛不放松的追問。
「很平靜、很安詳,充滿喜樂。」詠絮淡淡地回答。衛亞洛緊緊盯著她。如果她的心靈曾經受過重創,至少現在她掩飾得很好。
「為什麼?」這句簡單的問話每個字都宛若有千金重。
「因為心安,因為無愧。」她回答得輕松自在。
「我不相信你真的放得下。」衛亞洛忍不住提高聲音,「正如同虎子一樣,他現在陷入水深火熱的煉獄中,身心都受到痛苦的煎熬。」
「對他欺騙所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她輕聲說,「我真的不想這樣傷害他,我應該早點抽身,或許他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你以為他在恨你嗎?他是為了失去你而心碎。」
詠絮的臉色便得蒼白,「不!他不會的。他是那種痛恨欺騙的人,他一定是為了恨我而覺得痛苦。」
「小湘,你到現在還不明白虎子對你的感情放得有多深嗎?」
詠絮靜靜地凝視他。
「他現在不去工作,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了發呆,不吃安眠藥根本沒有辦法睡著。即使如此,每天早上他還是狂喊著你的名字醒過來。天天都是如此。」
她垂下了頭,保持沉默。
「小湘,他現在已經像一具行尸走肉,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沒有希望、沒有生命。」
氣氛一時之間顯得凝重,衛亞洛緊緊盯著她,注意著她的表情變化。
她終于開口,時間會沖淡一切,他會再次遺忘我的,那時他就會恢復成原來的他了。」
「你以為他忘得了你嗎?」衛亞洛嘆息一聲,「如果這是為了上一次他忘記你的懲罰,這對他也太殘忍了。」
詠絮別過頭去,「這不是懲罰。早在進雷家之前我就發過誓願,要終身服侍神。你也早就直就知道,我在神的面前發過誓要一輩子貧窮、一輩子避絕男人,所以我們注定此生無緣。」
「但是你沒有把‘愛情‘算計進去。」衛亞洛質問,「你以為這是說給就給、說收就收這麼簡單嗎?」
「衛先生,」詠絮轉過頭,淡淡地微笑,「你可知道小湘是如何被趕出來的?你認為她還有顏面、還有立場回去嗎?」
那是一場任何人都難以忍受的羞辱,衛亞洛明白這一點,所以那時他才忍不住揍了雷浩一拳。
他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你不肯原諒他?」
「不!我原諒他,並且很感謝他。」她的明眸如盈盈秋水,「多謝他毅然斬斷了我們之間的情分,如今我可以毫無牽掛、問心無愧地離開萬丈紅塵。」
「你的確是問心無愧,但是你真的狠得下心不見他?」衛亞洛緊迫盯人。
「狠心?」她臉上浮現一絲嘲諷,「是他說過不想再見到我的。」
「你明知那是他一時喪失理智的氣話。」衛亞洛不死心得勸說,「至少見他一面。」
「見面又有何益?」她的眼光停駐在他臉上。
「你根本就忘不了他,對不對?」
詠絮閉了閉眼楮,再次睜開,里面盛滿了復雜的情緒。
「我會努力。」她終于說。
「你不能一走了之。」
「他已經不再需要小湘,所以小湘可以功成身退。」
「是小湘把他治好的,如果他對你沒有絲毫情義,他就是個大混蛋。」衛亞洛忿忿不平。
「衛先生,他現在恢復了視力,已經跟正常人一般。」詠絮輕輕一笑,「小湘是治好他的良藥,但是一個健康正常的人就不會再需要藥物了,不是嗎?」
衛亞洛凝視這個冰雪聰明的女子,「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影響力,他絕對戒不掉你。」
「說得好象是海洛因。」她並未喪失幽默感。
「是啊!一旦習慣了你,這癮頭是一輩子都戒不掉了。」
她陷入了沉思,「時間會沖淡一切,到時候他會過自己的生活,而我們都會慶幸現在所做的決定。」
「小湘,他需要你。」
「他可以再找一個廚子。」
「他需要有人跟他拌嘴、常常刺激他振作精神。」
「他有你們這些朋友。」
「他需要的是溫柔慰藉。」
「他可以娶一個妻子,我會祝福他。」詠絮靜靜地注視衛亞洛,「而我終身都是上帝的僕人。我有我的夢想,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前往那些還有戰亂、貧窮和饑荒的地方,盡我所能地幫助那些需要的人。這是神的旨意,也是我的使命。」
衛亞洛從她聖潔美麗的小臉上看到了堅決和義無返顧。
他緘默了許久,伸手到口袋里按掉錄音機。
「你居然錄下我們的對話?」詠絮吃了一驚。
「虎子說,無論如何他都想再听听你的聲音。」
詠絮垂下頭。
「你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在多說什麼。」他的目光緊緊地逡巡她的星眸,「不過我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說明白。」
詠絮察覺到他的緊張,當她抬頭看到他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楮。
「我的理智要我盡一切力量想辦法勸你回到虎子身邊。」他的話字字鏗鏘有力,「但是我的感情卻樂見你避世絕俗,穿上這一身修女袍。因為這代表你不屬于任何人。」
詠絮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看見衛亞洛深幽的黑眸中充滿了熾熱的傾慕、深沉的愛戀,以及絕望的痛苦。她的腦子不能運作。
「衛先生……」
「我希望能夠听到你叫我一聲亞洛。」他苦澀地笑,「我一直嫉妒虎子的好運,為什麼是他而不是我?為什麼要在我已經全然相信世間沒有值得我傾心的女子之後,卻讓你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唯一一個讓我心甘情願放棄漂泊、想要安定靠岸的港口沒有容得下我的碼頭?」
「我……」詠絮咬緊了下唇,心中漲滿不忍、酸楚和憐惜的情緒。這麼一個出色的男人,任何得到他如此真情相待的女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幸運。
她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這一份無價的真情,只能說她沒有這個福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