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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秋 第24頁

作者︰流舒

「卿兒,你怎麼來了?」見名枕秋似乎已跑不動了,正扶著院中的一棵老樹喘息,他忙趁空問卿兒道,見卿兒身邊竟無人陪伴,不禁奇怪︰「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能一個人出來?’

「我有事要問先生!可他們都忙著在照顧娘,不肯帶我來。」卿兒轉向曠之雲出聲的方向,走了兩步,忽然站住,擰住了小小的眉頭,「這里……還會人嗎?是不是……姑姑?」

「是我……」名枕秋答。

誰知卿兒聞言卻臉色大變,急急地向後退卻,直到貼上了後面的月亮門,「曠先生,你能不能一個人過來?」他一臉懇求地轉頭四下尋找,越急卻越不辨方向,」「曠先生,你在哪兒?」

還沒等曠之雲開口,名枕秋已走上前去,想幫卿兒,誰知剛一觸到他,卿兒便恐懼地推開了她︰「你別過來!我要曠先生,你別過來!」說著,便滑出了月亮門,模索著向後退卻。

「卿兒,你這是怎麼了?」名枕秋不解,又上前一步。

卿兒卻已哭出聲來,扭頭便跑。

「卿兒?!’名枕秋和曠之雲走過去幾步,不約而同地都臉色一白,同時追了上去,因他們都瞧見了卿兒身前正有一方水池,而正向那里跑去的卿兒當然瞧不見!

可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卿兒已經踏上了池旁的石頭,而那石頭上布滿了青苔,「啊——」他驚叫了一聲,身子一滑,眼看就要墜入池內。

「卿兒!」說時遲、那時快,離他最近的名枕秋已一把抓住了他。

這里是圍湖的一圈假山,假山之間有石頭鋪就的台階款款而下,而其余的山石則隨意錯落,犬牙交錯地伸向水面,雖然山石不高,卻也足以讓小小的卿兒半身懸在外面。

卿兒下意識地反握住名枕秋的手臂,腳不著地讓他心里一慌,不由掙扎了幾下,反倒讓身子更向下滑了一些,連帶得名枕秋也半跪在了石上。

額頭濕漉漉的一片,也分不清是雨是汗,滴滴撲人眼中,刺得名枕秋睜不開雙眼,臂上的傷口也疼得越發厲害,她咬著牙,想把卿兒往上拉,可是卻力不從心,眼見著血已順著包好的傷口汩汩流下,手上也越來越乏力……不行!她絕不能松手!忽然想起了救星,她忍不住大叫︰「曠之雲,你在哪兒?!」

懊死!失明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找上他?眼看著名枕秋拉住了卿兒,兩人一起向池子滑去,曠之雲的眼前卻忽然一黑。他努力地平定著心緒,揉搓著眉心,卻仍無一絲光明。他只得模索著向前走了兩步,卻迷失在淒風苦雨之中。

闢里啪啦的雨聲在腦海中亂成一片,盡避屏息凝神卻還是聞不出黑暗的包圍,正內憂心,卻听耳邊傳來名枕秋的呼喊,他忙循聲探去,幸而觸到了她的衣角。

心弦還未及松動,只听名枕秋又一聲驚呼︰「卿兒——」然後便是水聲響起。

她竟沒抓牢他!名枕秋不及追悔,忙站起身來,準備跟著跳下池去。

手邊的衣裙一動,他已知她意圖,忙一把拉住她,「你瘋了?!」在名府多日,他深知池水深淺,這樣淺的水還未必能淹沒卿兒,倒是她這樣貿然躍人,萬一頭觸池底,後果才不堪設想。

「你去叫人,我下去。」他緊拉住她,不敢以眸相對。

名枕秋已慌了神,也顧不得他神色有異,急忙依言行事。

曠之雲松開了手,順著山石模索著下到池中,池中殘荷落雨,急如心鼓。

「卿兒——」撥開身前的荷睫,他在水中模索前行,池底淤泥深積,糾纏住他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尋著,他卻哪里敢停下,即使自己也會身陷絕境。

也不知找了多久,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的一剎,眼前忽然又有了線光亮,接著,他便觸到了卿兒小小的身軀……

傍晚時分,秋雨終歇,天光雖現,終究將晚。

名府的一池碧水已然恢復了平靜,菱葉縴梗之間倒影出天光雲影,疏廖而黯淡,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將被那即將到來的夜色掩埋殆盡。

「卿兒,你剛才是想告訴我什麼?」坐在卿兒的床邊,曠之雲還沒來得及換下濕透的衣服。

罷醒的卿兒咳了兩聲,才遲疑著說道︰「卿兒是想說中秋那天,卿兒確實什麼也沒聞到,也沒听到。」

曠之雲揚起了眉梢,「我知道啊,你告訴過我了。」

「不是的,卿兒今天又好好地想了想,可還是沒想起什麼……」卿地搖搖頭,猶豫著沒往下說。

「哪兒別怕,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曠之雲臉上掛著洞悉的微笑,似已知他下文。

哪兒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卿兒不知道是誰,那會不會是……根本就沒有人從卿兒身邊經過?」

曠之雲了然的微笑里又懷著幾許悵然,補充下去,「既然沒人從你旁邊經過,那毒是怎麼跑到酒杯里的呢?所以,那毒會不會是姑姑自己放到自己杯子里的,對嗎?」

卿兒「嗯」了一聲,睜大了眼楮,其實卻什麼也瞧不見。

曠之雲知道他的疑惑,伸手撫著他的小小額頭,說道︰「你是不是不明白姑姑為什麼這麼做,所以就跑來問我?」

「嗯。」卿兒答應著︰姑姑為什麼要下毒呢?她是要給自己喝嗎?還是要讓太爺爺喝?這讓他好生害怕。

「卿兒自己是怎麼想的呢?」曠之雲沒有直接解答他的疑惑。

「卿兒……卿兒沒想什麼……」

那又為何一踫到名枕秋便跑呢?听他這樣說,曠之雲反倒猜透了他的心思,便沒有再追問,心里不由憐惜起這個孩子︰雖然不能視物,但以他的聰穎和早熟,在這樣一個家中,他小小的心房里到底又知道了、埋藏了多少秘密?也許,遲鈍一些反而是一種幸福。

暗暗作了決定,他道︰「毒藥是姑姑要給自己喝的。」

卿兒忍不住從枕上昂起了頭來,「為什麼?」

曠之雲輕輕地將他嗯回原位,「因為姑姑不想嫁給陳大人,她不允許別人擺布她的人生,不允許她的婚姻被人利用,所以,她寧願選擇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公孫先生好像講過,是《尚書》的句子。就是好的壞的一齊毀掉。可他好不明白啊,在這個家里到底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呢?為什麼爹爹死了自己卻不那麼難過?為什麼一下子覺得公孫先生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為什麼……自己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孩子不似大人,心事全然難藏,小小的臉上剎時已換過了數種表情,曠之雲撫摩著卿兒的黑發,柔聲哄道︰「卿兒,你現在還小,心也太小,所以不要藏太多秘密,能忘掉的就要忘掉,弄不明白的時間自然會告訴你答案。往後你就會知道︰越是長大,人就越身不由己。我們都沒法左右別人,左右命運,但我們還可以左右自己的心——記住懊記住的,忘掉能遺忘的——比如今天,即使你忘不掉心里面的疑惑,你也應該記住︰是誰在你要掉進池子的時候第一個向你伸出了手去,而那只手當時還在流血。」

卿兒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翻身轉向了內側,童心似乎要獨自想明白些什麼。于是曠之雲站起身來,正遇公孫晚從後面出來,見他手里托著一爐燻香,不禁奇怪。

鮑孫晚苦笑了一下,低聲道︰「安神的——想不到母子倆都用上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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