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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秋 第5頁

作者︰流舒

一進正廳,名老爺便高聲說道︰「枕秋,還不來見過陳大人!」現在的他已卸下了傍晚時的威嚴,只剩滿面春風。

名枕秋只得走向陳墨霖,羅裙微動,勉強一福,輕紗拂地便起,不願多惹塵埃。

罷一抬眼,不期而然地又跌入一雙帶笑的深眸,隔岸觀火似的涼涼瞧著她。強壓下噬人的心火,她還他一抹冷笑,逕自走向自己的座位。只剩下深眸的主人兀自挑高了兩道修眉,回味著她的反應,良久不已。

名老爺對名枕秋的冷淡似乎早有預料,毫不在意地依舊滿臉堆笑,連忙招呼陳墨霖入坐,再一一介紹家中諸人。

陳墨霖只好忙于應對名家上下走馬燈般的一一見禮,好不容易才搞清這一屋人之間的關系︰那錦袍青年是名老爺的佷孫名兆□,那藍衣女子是他的妻子名和氏,而她身旁的男孩是他倆的獨子,好像叫做什麼卿兒。當然,最先出來見禮的便是名老爺的外孫女——靈州城的天之驕女——名枕秋。

陳墨霖本不喜歡出席這樣的場合,若非還想和名老爺商量有關穩定米價的事宜,即便是三請四邀,他也不願來此受罪,所以現在雖然人在這里,卻是渾身不快,趁著空子,他側首向曠之雲耳語道︰「這樣的場合,怎麼還有女眷?」

「月團圓,人團圓吧。」曠之雲似笑非笑,他早看出這其實是一場相親宴,名老爺刻意招來這許多人同席而坐,只不過是為了一人的出席而用心良苦。他轉頭看向名枕秋,心頭竟涌上縷莫名酸意。

不想泄露心事,他不自在地轉眸瞥向別處,入眼處天邊的明月皎潔,月光下一個小小的孤單身影,似乎也如他般心聲難訴。他向那孩子招手,示意他過來,豈料那孩子卻全無反應。他想起這孩子應是名兆□的兒子,于是試著喚了聲︰「卿兒。」那孩子遲疑了一下,終于邁開了腳步,走得謹慎而緩慢,與此同時,他也看清了那小小的臉龐上竟嵌著一雙無神的眼楮。

笑容倏忽凝結在唇角,曠之雲站起身來,抱過卿兒,置于膝上。

還未等他開口,卿兒已露出了笑容,「是同知大人,還是曠先生?」

「你猜呢?」

卿兒搖頭,「卿兒不知道……卿兒看不到。」

「看不到又有什麼關系?」曠之雲放柔了聲音,一字字道︰「你還有鼻子、耳朵、手啊。」

卿兒側頭想了想,「你是曠先生吧?」

「你怎麼知道啊?」陳墨霖也過來湊趣。

「因為先生說話的聲音和大人您不同呀。」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是誰的?」陳墨霖好奇起來。

「大人身上有好大的墨味!」

「難怪大人名叫墨霖。」曠之雲笑得俊邪。

「墨味有什麼不對?整日批閱公文,誰能不沾上點兒?」陳墨霖白了他一眼,又問卿兒道︰「那這姓曠的身上又是什麼味道?」

卿兒似乎有些為難,皺眉想了半晌,「他身上沒有味道。」

听到這話,陳墨霖哈哈大笑,席間眾人不論真心假意,也都跟著笑了,惟獨名老爺臉色有些難看。他原本正和陳墨霖東拉西扯,意欲探探他的口風,卻不料被這孩子打了岔。此刻他不便發作,只能責備名和氏道︰「這都要開席了,怎麼還沒把孩子安頓好?」

名和氏臉一紅,連忙招喚嬤嬤來帶走卿兒。

「怎麼,卿兒不和我們一起用餐?」陳墨霖問,他見卿兒乖巧伶俐,不由生出幾分疼惜。

「大人說笑了,宴席之上怎有孩子的座位?」名老爺道。

曠之雲卻道︰「既是中秋家宴,又何妨破例?」

「這孩子眼楮不便,待會兒毛手毛腳的,豈不讓二位見笑?」名老爺婉拒。

話說到此,已無轉圜余地,曠之雲眉峰微蹙,無奈地正欲將卿兒送還給嬤嬤,卻听名枕秋道︰「外公,既然陳大人和曠先生堅持,就讓卿兒留下吧,我和表嫂會照顧好他的。」

「也好……」听她這樣說,名老爺不好再駁,只得點頭同意。

于是,名枕秋離座而來,從曠之雲手中抱過卿兒。瞬間二人眼波交會,卻是冷熱迥異。他自是回她感激的一瞥,卻不料她水眸清光逼人,讓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恍悟︰她此舉原是在還擊先前他目光的「攻城略地」,提醒他若論察言觀色,她也並不在他之下——不然這回她怎會讀解他心意,故意賣他人情?

真好個狡慧女子,並不明提要求,卻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心念所動,他「領情」地收斂了目光,任她的身影飄出視野,並且「守約」地再不回顧。

月華滿桌,杯影交錯,杯中桂花釀的甜香仿佛是采得了月宮的精髓,漫溢而出之時,剎時陷落了天上人間。

盤中桔紅色的蟹個個飽滿,讓人不禁垂涎,雖然個個精挑細選,名老爺還是故作不滿地感嘆︰「只可惜時節未到,不然還能讓大人嘗嘗再肥一些的……」

正說著,廳外卻傳來陣陣嘈雜,眾人都感奇怪。

名老爺臉色一沉,對名兆□喝道︰「還不出去看看?!」

名兆□連忙起身出門,未料那嘈雜聲響已先他到了院中。

只听得來者是一女子,口中吵嚷不停,又听了幾句,這才知道原來來的竟是靈州倚翠樓的老鴇。

陳、曠二人面面相覷。名老爺已難堪得滿面通紅,卻還要強壓怒火,對陳墨霖賠笑道︰「一點家務事,還請大人見諒……見諒。」

陳墨霖也覺尷尬,于是說道︰「既是家務事,不如本官和曠先生先行回避一下?」

名老爺如釋重負,連聲稱是,急忙將陳墨霖等迎入花廳,又吩咐一干下人跟進伺候,方才向院內走去。

陳墨霖在花廳里坐下,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碗,心中縱有百般好奇,卻礙于官體,不能過問。曠之雲已然踱出了花廳,料他是去看熱鬧,不禁暗自羨慕他無官在身,自由自在。

餅不多時,外面安靜了一些,曠之雲也悠然而回,臉上帶著譏誚的笑意。

陳墨霖忙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曠之雲道︰「名兆□日日在倚翠樓花天酒地,卻不給銀子,讓老鴇找上門來了。」

陳墨霖想起名兆□一身錦袍,華麗光鮮,卻欠下妓債被追討上門,不禁「撲哧」一笑,「名家怎麼有個這樣的敗家子?名家就是有再多的產業,恐怕也不夠他揮霍。」

曠之雲搖了搖頭,「名家的產業,還指不定落到誰手里。」

「此話怎講?」陳墨霖不解,「名家不也就名兆□這一脈香火?」

「大人此言差矣。」曠之雲道,「你忘了?還有名小姐啊!」

陳墨霖不以為然,「可她畢竟是個女流之輩,名老爺難道要為她招贅婿不成?」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笑意從鳳眸中點點流出,「不過,最好還是能夠將名小姐許配給一個有能力保護她和名家財產的靠山。」

「你是……」曠之雲笑得越燦爛,陳墨霖就越覺毛骨悚然,「說……我?」

「不然大人以為名老爺三番五次的邀約,就只為了請大人吃頓團圓飯?」曠之雲越發笑容可掬。

陳墨霖吃了一驚,「你莫開玩笑!我在家鄉已有妻室!」

菱唇的弧度又揚高了幾分,「堂堂同知大人,三妻四妾,豈不平常?」

「不可能,絕不可能!」陳墨霖不住搖頭,「名家如此勢力,怎肯委屈了名小姐?」

「那可未必。」曠之雲輕笑,「妾室的孩子才正好不必非隨夫姓,才更方便過繼給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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