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他身後的珠簾「嘩」地落了下來,琉璃珠滾了一地。只見一位絕麗的佳人,亭亭然地立于一地散珠之中,手里還握著一顆珠子。
這個身影讓簫瑾激動得幾乎昏厥,心中千種相思,萬般柔情剎時全都涌上心頭。許久,他才不敢相信地顫聲問道︰「雲若……真是你?」
「簫瑾!」雲若點點頭。三個月前,听到他禪讓的消息,十五年來的疑慮便全部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比當初來得更猛烈的心動,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心,明白他當初作了多麼痛苦的決擇,這十五年來,他又吃了多少苦!
打從他進殿,她的眼楮就沒離開過他。他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都深深打動她的心。她貪婪地看著、听著,生怕是一場夢。听到他當眾的表白,了解他來此的目的,她的心更是到了崩潰的邊緣。隨著未央的一擊,心底的潮便像開了閘一般將涌了出來,她不禁過分用力地拉斷了珠簾。
看見她拉斷了珠簾,更看見她梨花帶雨的臉上憂心如焚的神情,無需任何言語,簫瑾便已明白了她的心——她依然愛著自己。十五個春去秋來,沒有在雙方的容顏上留下太多的痕跡,更沒有改變兩顆深深相愛的心。而現在,雖然自己的命運吉凶未卜,但簫瑾已無悔于這一行。
未央看著母親和簫瑾,一種復雜的感情涌上心頭,他咬了咬牙,對群臣說道︰「你們先下去,朕自有解決之道。」
群臣紛紛退下,未央則將目光投向了母親。
雲若心中百感交集,眼前這一幕真像極了十五年前的情景。當年,自己為了保護簫瑾,而答應了拓跋朔的求婚;如今,自己的婚姻竟又一次關乎他的生命。雖然這次自己救他的把握是那麼的小,但心中的執念卻仍與十五年前一般無異——就算犧牲一切,也不能讓他有事。
對著簫瑾深情款款的目光,她幾乎難以開口。但她終于狠了狠心︰「身為皇太後,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會再嫁的。」
「當真?」未央問道,簫瑾並不作聲。
「當真,只要你放過他。」雲若甚至有些哀求地看著未央,「答應母後吧。」
她心碎的模樣讓未央想起了過去的歲月,多年積蓄的蕪雜心緒開始在心中翻騰,讓他不能平靜。最後,他冷冷地吐出幾個字︰「對不起,母後。我辦不到。」
「未央……」雲若的聲音顫得厲害。
「雲若,不用再說了。今天的事情,恐怕不是你能阻止的。」簫瑾勸道。
他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讓她淚如泉涌,心中最後一線希望也瀕臨破滅。
簫瑾的唇角又綻出醉人的淺笑,「萬里江山、國家社稷,在我心中一直都比生命還重。如今為了你,我將這些都拋棄了,區區生死,我又怎會掛懷于心?除了你,我真的什麼都不在乎。我已經為我們之間的有緣無分遺憾了十五年,雲若,這一次,請你答應我,不要再讓你的婚姻成為我終生的傷感!」
「簫瑾,可我不能讓你為了我……我要救你!」
「不用了。」簫瑾搖搖頭,「雲若,別讓我總見你哭,留給我一個笑臉吧。」
多想滿足他的要求,可淚流不止的她又如何笑得出來?
此時的未央似乎已拿定了主意,他叫來侍衛總管︰「你護送太後回寢宮,若是太後離開寢宮或有半點差池,朕要了你的命!」
「未央,你……」雲若只說了一半,未央便出言打斷。
「母後,請回。」他冷冷地說。隨後,便示意侍衛將簫瑾帶往後殿,自己也向後殿走去。
簫謹深深望著雲若,也許這就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了吧。他貪婪地妄想將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發絲都收入眼底。心疼她的蒼白,他多麼想擁她入懷,好好撫慰。然而,這恐怕是今生都無法做到了。他只有深情地望著她,將自己這一生一世的情意都寫在眼底,願她讀懂。
雲若的心在顫抖。她一直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現在真的連最後一點希望也都幻滅。未央這個孩子,自己似乎一直都不了解。他既不像她,也不像他的父親。她不知道他會對簫瑾怎麼樣。心中雖隱隱有些預感,卻不願相信。她懂簫瑾的心。她也多麼想再看他幾眼,雖不願相信這是今生最後的一次見面。
她久久地立著,直到他那白色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忽然,一陣悲意涌上心頭,不能讓彼此的今生再有遺憾了!想到這里,她忘情地向著簫瑾消失的地方呼喊︰「簫瑾,今生今世,我都愛你!」
只听回聲作響,不見愛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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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殿是未央辦公的場所,尚未大婚的他平日就住在這里。未央坐在他慣坐的龍椅上,摒退了左右,只留下了簫瑾,未央輕輕撫著龍椅的手柄,良久,才抬起頭來,似乎自言自語地說︰「父王在世時,他便坐在這里。小時候,他總放我到他膝上玩。」
「他一定很愛你。」不禁想起拓跋朔當年的樣子。
未央點點頭,似乎眼前是一位知心的朋友,可以傾訴一切︰「兒時,我總見到母後每晚都精心打扮,等待父王的到來。可是,父王總是讓她失望。母後就抱著我,獨自流淚。那時候,我好恨父王,恨他讓母後傷心。
後來,我長大一點了。在母後又一次空待後,我很沖動地去找父王,想問他為什麼冷落母後。可我發現,父王並沒有在別的妃子那兒過夜,他甚至都沒有妃子。他每晚只是一個人坐在這里,不停地批奏章,閑下來的時候,就坐在這椅子上似睡非睡。」
這十五年來,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簫瑾苦笑。
未央仍在訴說︰「我覺得奇怪,可也不敢問。直到有一天,父王在宴席上喝醉了,我趁機讓人扶他到母後那里。可父王一見到母後,就大發脾氣。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還將母後推倒在地。我去扶母後,等一回身,父王卻不見了。我就到處去找。在那個漆黑的夜里,風真冷,我一個人走在偌大的皇宮里,心里真怕,真想哭……」
說著,說著,未央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臉上流露出稚氣的恐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簫瑾沒有說話,只上前兩步,站在未央身側。
未央似乎感到安全了一些,又繼續講了下去︰「最終,我在鳳憩閣後面的一個角落里找到了父王,可那是我威嚴瀟灑的父王嗎?他容顏慘白,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當他抬起頭看我的時候,我發覺他竟在哭!」
未央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他一把抱住我,說他對不起母後。他說他愛極了母後,可他卻無法和她在一起,他甚至好多個夜晚就躲在這里偷偷看著母後。他會趁母後不在時,一個人進來,撫模母後的衣物,甚至她梳子上殘留的青絲。父王還說了好多,只可惜,那時我還太小,並不太懂。可是,我卻知道了我父母不能在一起的原因,那就是母後她愛著另一個男人,甚至在夢中還叫著那男人的名字!」未央激動地站起來,臉漲得通紅,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那個男人就是你——慕容簫瑾!就是你!」
未央直勾勾地盯著簫瑾的眼楮︰「從那一天起,我就開始恨你。恨你讓我的父母不能相愛;恨你讓我失去了一個孩子應有的童真和快樂!」未央失控地從椅中躍起,抽出掛在牆上裝飾用的寶劍,直指簫瑾的咽喉,狠狠地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