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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尾桐 第4頁

作者︰流舒

「啊?」她驚。

他卻不答,已是邁出了步去,無可阻攔。

青衣少年見到這初次來館的藍衫人,也是愣了一愣。

抱琴只得走上前去,將琴送到他面前︰「修琴。」

少年這才緩過神來,剛要接琴,卻有只手擋住了他,他與抱琴一齊驚訝的看著那出手的人,卻听那人淡淡道︰「你該不會是這里的老板吧?」

「當然不是。」少年看著說話的人,只見那清俊的眉心里一道皺痕分外顯眼,「焦桐館乃是家師所開。」

「那便讓你師傅來接。」

「你?!」少年一時下不來台,便看抱琴,抱琴剛要說話,阿寧卻已看著她笑︰「小姐愛琴如命,咱們還是謹慎些,直接交給老板的好。」

抱琴便也無語。

少年眼見是拗不過他,只得恨恨的挑簾進去,過了一會兒,果真見他師傅親自出來。

抱琴也是第一次見此處老板,卻沒料到竟是這般年輕——他也與徒兒一般一身青衣,乍看去,整個人竟也如他徒兒般明淨清純。只見他客氣的一拱手,便要接過琴來。

阿寧果然沒有再攔,只是靜靜看他。遞琴的一瞬,抱琴看見光鑒的琴匣上映出一雙影,清淺的、沉郁的,竟是千般神似,一青一藍。

青衣的接過了琴去,問︰「可容在下進屋修理?」

藍衣的看了眼抱琴,抱琴輕輕道︰「一向如此。」于是,便由著那青衣的將琴抱了進去。

等了不多時,便見年輕的老板送琴出來,抱琴依著原例付了銀兩,老板淡淡謝過,顯無他徒弟那樣見錢開懷,但還是如往常樣早早關門打烊。

抱琴二人踏上歸途,俱是無語,天色也漸暗沉下來,半黑半青的,透著幾縷淡淡的雲。四下靜極,只偶爾遠遠的傳來一兩聲歸鳥的倦鳴,仿佛整個塵世人間都已遼遠了去。

抱琴低著頭走路,听著青石板上二人清晰的腳步以及阿寧有時的咳嗽,心底像有什麼在蠢蠢欲動,翻上來又落下去,終于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他也跟著停下,臉上帶著疑惑,只听她道︰「你……不是大公子的護院,是不是?」

他微怔︰「那你說我是誰?」

「我不知道。」

「那又怎說不是?」

抱琴遲疑著,終于道︰「你對三小姐不該是這樣的關心。」

「你說不該?」他忽笑了起來,「你誤會了。」

她臉騰的一紅,幸虧隱在暗里人瞧不見,也不答話,只匆匆的又邁開了步去。

他追上來︰「難得你這樣的忠心。」

「該的。」她走得更急。

「可不盡然。」余光里瞥見他仰首望天,然後道,「這麼晚了,還敢走此險地為她奔波修琴,你已不止是忠心而已。」

她轉眸對他︰「你也听說過前頭的事?」

他點點頭︰「先前既出了事,如今不能不防著些。」

听他這話,剎那間,她覺得喉口一陣緊縮,心中什麼翻涌上來,竟自難抑——難怪他說她誤會。臉已是更加紅了去,不由走得更快,听他腳步聲隨,一時心亂,一時心暖……

一直走到蕭府後門,她才仿佛鎮定了些,忽然轉過身來,對他道︰「這天雖熱,卻也需防著熱傷風——你……你這樣子,不妨用些枇杷、川貝,門房老吳愛犯咳癥,這些都是常年備著的,你若有空不妨向他討些。」說完了,便匆匆走了。

第四章

話雖這樣說了,抱琴卻還是自向老吳要了些枇杷膏,時時收在身上,路過涼亭時,總愛悄悄看上一眼,卻是幾日來都未見人。等又過了幾天,她再路過涼亭,便已不再惦念往里面看了。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的過去,天只更高更藍,雲只更淡更遠,梧桐樹上的綠葉也隨著日頭越發蔥郁,蟬鳴喧囂中又是一個夏夜,重逢之日也如往常。

「可好?」他依舊是那樣開頭,依舊是那般藍衫。

「不壞。」出言時,她方知自己未有一刻放下。

「我也還是老樣子。」他笑。她卻看見月光鏤進他額上皺刻,竟有無底錯覺。

「三小姐也好?」他又問。

她答︰「很好。」

言至此處,二人不禁俱笑,心領神會。

她見他身形竟較前次清瘦,眉間也有隱隱倦意,不由問道︰「可是遠行了?」

他點點頭,扶欄坐下,也示意她坐︰「去了趟塞北,方回。」

「老爺和公子在那邊也有生意?」

「什麼生意不生意。」他嘆口氣,「扯不斷的麻煩。」

她笑了笑︰「替人辦事,抱怨不得。」

他也笑了︰「何嘗不是?!差點忘了你的忠心。」說著,便咳了兩咳。

「你也不差。」听見他咳,她皺了柳眉,從身上掏出那早已備了的枇杷膏遞給他︰「定是忙忘了,對不對?」

他伸手接過,放在手心,十指搓磨良久,良久才道︰「謝謝關心。」然後,她眼見著他將那盒枇杷膏收到袖里去,細長的手指仔細的捋好袖口的褶,月光照在那藍衣上,淡靜的,微微閃光……

心念一動,她不禁吟道︰「冰簟銀床夢不成,碧天如水夜雲輕。」

他微覺詫異,卻接了下去︰「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

她也詫異起來︰「你也知此詩?」

「兒時讀過。」他淡然道,神情里不像是說兒時,倒像是說前世,「你呢?也讀過書?」

她將目光投向月華深處︰「也是兒時。」

「好個‘也是兒時’!」他竟擊節而笑,「此刻若能有酒,便當為此浮一大白!」

難得看他如此豁達神氣,她也跟著愁雲一掃,不禁又吟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這個好!」他勾唇而笑,眉間皺痕卻深,接下去吟道,「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說罷,又是一笑︰「好久沒有如此快意!抱琴姑娘可還有賜教?」

「賜教不敢。」正待再吟佳句,卻忽然瞥見他皺眉,竟在不住的悄悄撓著左腕,剛想說他還未出題便要抓耳撓腮,卻見他左腕上真有一塊小小的紅腫,不禁問道︰「那是怎麼了?」見他又伸手撓去,不由笑了︰「莫非是被蚊子咬了?」

「也許。」他道,皺著眉,用手捂住了紅腫處。

她以為他又要撓,忙阻止了他︰「別動!腫得這樣厲害,只怕是要越撓越癢的。」

听到她言,他忽的就松了手,也松了眉,笑得莫名︰「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她又好氣又好笑,從汗巾里掏出個小盒來,從里面挑了點藥膏抹到他腕上︰「這不就行了。」抬起眼來,這才發現他竟一直笑吟吟看她,再看自己,竟還有一只手握著他手腕。

她臉一紅,急中生智,順勢指著他袖口,道︰「開線了。」然後便撤了手。

他平靜的將手收回,看了眼︰「是劃破了。」

「可惜沒帶針線。」她別過頭,喃喃著,忽然站起身來,對他道︰「等我一會兒。」還沒等他答話,她人已跑了出去。

月光照著她身後的涼亭,淡淡的一道影。

……

那晚,等抱琴取了針線回轉,亭中已是空無一人。

抱琴繞著亭子轉了兩轉,確實只余了冷月清光流瀉一地。她便在方才坐過的地方重又坐下,伸手模模,身下手下,兩處都已是冷徹寧靜。再坐了一會兒,直到手中針線不知何時散落一地,直到天邊已能望見晨曦端倪——夜,竟已去了呢。她想著,便站了起來,一一拾起了針線,順手收好,便走了出去。

夏天果然天亮得早,就連蕭三小姐也耐不住天光,早早的起了身,抱琴回到折梔院時,她已梳洗完畢,正在院中練劍。一見她來,便道︰「這麼一大早,你上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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