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青垂下頭,不說話。
「你想要逃到什麼時候?」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韓牧野低低地問了這樣一句話。
猶如一個晴天霹靂,杜青青睜著一雙呆滯的大眼楮茫然地盯著他,雙唇迅速失了血色,只是不停地顫抖,「你、你說什麼?」
被她脆弱的神情刺得心房劇痛,韓牧野終于在妥協前的最後一刻拉回自己的理智,咬牙道︰「我在說什麼,你難道不明白?」
「我要回去了。」杜青青掙開他的手,掙扎著掀被下床。
她僵硬的背影刺痛了他,韓牧野騰地站起來,又慢慢坐回床邊。
杜青青滿眼是淚,眼前的一切都在淚光中搖擺,什麼也瞧不清,剛走出去幾步遠,就被一只小凳絆倒在地上,摔得狼狽。
膝上、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在痛——杜青青索性放棄了無謂的掙扎,趴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溫熱的大手托著她的腋窩扶她起來,杜青青就勢撲入他的懷里,哭了個天昏地暗。韓牧野沉默地擁著她,用手輕輕地撫著她黑發的頭。
不知過了多久,杜青青才慢慢止住眼淚,抓起他的衣襟抹抹臉,還用力擤了擤鼻涕。
韓牧野搖頭嘆息。
杜青青覺得心里好多了,慢慢抬起頭,一眼便瞧見那對如墨玉般的黑眸一直深深地凝視著自己,不知道他已經這樣看了她多久。
「干嗎這樣看著我?」杜青青噘起嘴。
「我在看,一個早上起來連臉都不洗的丫頭想在我懷里賴多久。」韓牧野微微一笑。
杜青青騰地坐起來,瞪他,「誰想賴在你懷里?」
「肯定不是杜青青小姐,對不對?」韓牧野一邊細心地卷起她的褲管一邊順著她說話。
「當然。」杜青青趾高氣揚地說。
韓牧野懶得跟她貧嘴,站起來。
「你去哪里?」杜青青摹地變了臉色。
「我去給你買藥!」韓牧野從衣櫃里拿出外套,「你的膝蓋在流血呢。我這里長年沒有人住,什麼東西都不齊全……」
「不要!」杜青青從地板上爬起來,想要制止他,左腳剛一著地,就痛得齜牙咧嘴。
韓牧野急忙攬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不要去!」杜青青又一次躲進那副溫暖的懷抱,低聲懇求,「你不要去——」
「小泵娘,你在流血呢!」
杜青青用力搖頭,固執地說︰「不管!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你?」韓牧野怔了怔,也不忍過于堅持,「算了。」
恰在這時,門鎖「喀」的一聲響,杜青青理也不理,仍然把臉埋在他懷里,韓牧野則抬頭看了一眼,旋即微微一笑。
四十歲的李阿姨剛一抬頭就看到主人與一名女子親密地抱作一團,頓時就尷尬地漲紅了臉,「先、先生,我、我回來得不是時候,馬、馬上出去……」
「你回來得正是時候。」韓牧野微笑著說,「杜小姐的腿受了傷,我這里走不開,你去幫我買些藥來……」說著吩咐了一大堆藥。
李阿姨一一記下,「我馬上去。」
門「砰」的一聲響,屋里又恢復了寧靜。
「青青?」韓牧野試著推開她,卻被她抱得更緊,無奈地說,「再被人看見,小泵娘冰清玉潔的閨譽就毀了哦!」
「小氣鬼!」杜青青終于放開他,「說得倒好听,我看你根本就是怕被你的小情人不小心撞見,來個醋淹韓牧野吧!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韓牧野扶著她在椅上坐下,自己也在挨著她落座。
「虧我爸爸還天天夸你,什麼潔身自好啊、什麼理智自律啊,根本就是屁話嘛!」杜青青不是滋味地咕噥。
韓牧野並不答話,又燃起一支煙含在嘴里。
杜青青說了半天話,得不到回應,只好閉嘴。
「青青!」差不多過了半支煙的工夫,韓牧野終于打破沉默。
「干、干嗎?」不知為什麼,杜青青感到一陣心虛。
「告訴我為什麼。」韓牧野並不看她,聲音里強大的威懾力卻讓她無從逃避。
「什、什麼為什麼?」杜青青猶在垂死掙扎。
韓牧野危險地眯起眼,「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沒有!」杜青青咬牙否認。
「那我問你︰你為什麼和歐陽那個渾蛋跑到凱撒去酗酒?真的沒有什麼事的話,你又為什麼一個人穿那麼點衣服跑去吹風挨雪?」韓牧野神色寧和,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般又尖又利,讓杜青青毫無招架的余地。
「那又怎麼樣?我高興!」杜青青倔道。
「是這樣嗎?」韓牧野危險地眯起眼楮,「那你為什麼哭?為什麼要生病?為什麼寧願躲在我這個不知道理智自律、不知道潔身自好的男人家里也不要回家?」
杜青青心驚膽戰地看到他狠狠地掐滅了手中剩下的半支煙——他是個愛煙的人,今天早上卻接連兩次把這麼長的煙頭掐滅——他心里的憤怒,由此可見一斑。
杜青青咬唇不語。
「你丈夫呢?」韓牧野冷笑,「他不是應該照顧你的人嗎?他在哪里,你為什麼不去找他?為什麼不到他懷里去哭?你……」
「住嘴!」杜青青尖聲打斷,「你住嘴!」韓牧野怔怔地瞧著她煞白的臉和幾乎被咬得滴血的唇,煩惱地抓抓頭發,聲音沉痛︰「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青青,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這樣說的,對不起!」
杜青青垂下頭,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下來。
「青青!」韓牧野走到她面前蹲下,用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柔聲道,「你看著我。」
杜青青淚眼模糊地看他。
「對不起。」韓牧野又說了一遍。
杜青青輕輕搖頭,嗓音硬咽︰「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用,我不想再提這些事情,我不敢、不敢再面對一次自己的失敗,我根本不敢跟你提這些事情——你說得沒錯,我在逃避,我寧願自欺欺人地以為你不知道這些事情,我還想讓所有人都以為我不在乎那些事情——我害怕、害怕看到那些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韓牧野,你了解嗎?」
「我了解。」韓牧野輕輕點頭,用一塊寬大的手帕擦去她滿臉的淚珠,柔聲道︰「你沒有錯,是我不好,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呢?都是我不好,快別哭了,嗯?要是被人看到,還以為大惡狼在欺負小紅帽呢!」
杜青青「噗嗤」一笑。
「終于笑了!」韓牧野松了口氣。
恰在這時,門鈴響了,杜青青朝門口望了一眼。
「大概是阿姨買藥回來,你等等。」韓牧野走過去開門,「啊!怎麼是你?」
「怎麼?我不能來嗎?」趙茹精致的臉上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我剛听爸爸說你從紐約回來了,還以為他在逗我呢,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是嗎?」韓牧野雙手插在褲袋里,思考著該如何應付眼前的局面。
趙茹審視地看著他,輕聲問︰「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當然不是。」韓牧野側身請她進去,「請進。」
「你還沒吃早飯吧?」趙茹一邊進屋一邊展示手中提著的一只保溫筒,「我特別煮了香菇雞粥……你、你不是杜青青嗎?你怎麼會在這里?」
杜青青扶著桌沿,慢慢地站起來。
韓牧野跟在趙茹身後,抿唇不語。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趙菇疑惑地盯著杜青青淚痕尚在的臉頰和哭得有些紅腫的眼楮,「你哭了?」
「我、我摔破了膝蓋,韓牧野好心讓我來上藥,我——」杜青青語無倫次地解釋了半天,訥訥地說,「趙茹你不要誤會,我和韓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