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幾乎快要以為此身不再的時候,身後有人冷冷地說。
顏眉說不出話。
「他這樣對待你,你卻為了他離開我?」宗萬方難以置信地問。
「你——」顏眉驀地轉身,大喊︰「這不關你的事!」抓起背包沖進大樓,眼前漸漸模糊了,心痛得無以復加。都是夢吧?剛才的一切,不是真的發生過吧?
一切都是那麼真實,青磚小樓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二樓的窗口已經被人封了起來,新的青磚顏色鮮艷,與周圍毫不搭配。
顏眉站在窗邊望著對面的一切,握著窗欞的右手因為用力過度隱隱發疼。
本以為在道克己身上,她可以不要求任何承諾。卻想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她自己編造的虛幻縹渺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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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顏眉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空虛。她整天無所事事,不想上學,不想看書,任何事她都不想做。
她常常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
那天是星期一,顏眉在游走了很長時間以後,忽然發現眼前出現許多人,擁擠著在搶什麼東西,她好半天才明白自己竟然到了火車站。火車?坐火車她就可以離開了。
這樣想著,顏眉身不由主地擠進購票隊伍。雖然年已經過得差不多,車票仍然緊俏,六個小時後,顏眉終于買到一張硬座票。她低頭看了看︰雙城——煙台。
原來,她是想回家了。
回去的時候天色漆黑,顏眉沒有坐車,拿定主意要走回去,她想好好地看看這座城市,她住了三年卻讓她心碎的城市。
路過八角碑的時候,有一個盲人坐在路邊拉二胡,拉的是二泉映月,淒冷的音樂伴著淒冷的半月,人間天上一同傷心,顏眉站著停了一會兒,听得痴了,從衣袋里模出僅剩的十一塊錢,全部丟在他面前。盲人連聲道謝,她也不理他,轉身就走。
「阿眉——」身後有人叫她。
顏眉回頭,笑容僵在唇邊,竟然是他?他還來理她做什麼?
「阿眉,你怎麼會到這里來,」道克己幾步走到她面前,憂心忡忡的樣子,「八角碑這里晚上亂得很,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里來——」
「關你什麼事?」顏眉冷冷地打斷。
「阿眉?」
他的聲音里滿含痛楚,顏眉幾乎就要原諒他了,昨天的那一幕又一次浮現在她眼前,她硬起心腸,不言不語。
「我送你回去。」他沉默良久,悶悶地說。
「用不著。」顏眉扭頭就走。
手臂一緊,他拉住她,懇切地說︰「阿眉,別逞強好嗎?」
顏眉無法說不。
顏眉身上已經沒有錢,道克己也沒有打車的意思,于是兩個人並肩往回走。
「阿眉,你過得好嗎?」走出熱鬧的八角碑,他問。
「很好。」顏眉硬生生地回答,「好到不能再好。」
他沉默良久,才悶悶地說︰「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他還擔心她?顏眉滿心疑惑,卻不願深想,她既然決定要走,就不能再與他有任何糾葛。
之後的時間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走出東方大道,拐進鎮江塔路,道克己在一間燈火通明的飯店前停下,「阿眉,我們進去吃點東西,好嗎?」
「為什麼?」顏眉直覺地問,她雖然很餓,卻不願平白無故佔別人便宜,尤其是他,道克己。
「我說過要請你吃飯的。」他微笑,「就今天,好不好?」
「不好!」顏眉口是心非地說,「我不餓。」
「是嗎?」他猶豫片刻,點點頭,「那就算了。」
他如果堅持的話,說不準她會答應,可是他沒有——所以最終只能是這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一起吃飯。」走出很遠,道克己忽然說。
顏眉疑惑地看他。
「前兩次是沒有地方,這一次是你不願意,」他笑笑,「想不到我請你吃一頓飯,竟然如此艱難。」
「那不是很好?」顏眉淡淡地說,「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吃飯。」
「阿眉——」他停步,嚴肅地看著她。
「干、干什麼?」他這樣看她,她竟然會心慌。
他握住她的雙肩,忽然說︰「阿眉,對不起。」像是怕她會忽然消失似的,道克己的一雙眼楮緊緊地盯著她,那種目光,含著珍惜,憂傷,歡喜,悲痛……許許多多相反相成的情緒揉在一起,百味陳雜。
他那樣看著她,就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就好像此生此世,他們再也不能相見。
顏眉勉強笑道︰「你、你干嗎這樣看我?」又為什麼要道歉?
「我以為你會明白。」他這樣說。
「是嗎?」顏眉忽然覺得憤怒,高聲道︰「我本來也以為我是明白的,可是讓我越來越糊涂的人——是你!」
「阿眉,」他喚她,沉痛地,「對不起。」
「別再跟我說這種話!」顏眉撥開他的手,心灰意冷地轉過身,「你沒有對不起我,也用不著向我道歉。」
顏眉大步朝前走,身後的人始終寂無聲息,夜風拂動她的長發,此刻她只想回家。
「阿眉!」急促的腳步聲後,一雙手臂奮力從背後擁緊她,他灼熱的呼吸吞吐在她的頸間,顏眉迷亂地閉上眼楮,听到他的聲音在耳邊反反復復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阿眉,我是,身不由己,對不起——」
然後他開始吻她,濕熱的吻從臉頰滑到耳際,激起她全身強烈的酥麻,他不只是吻她,還輕輕地啃噬著她的肌膚,顏眉感到身熱如火,胸月復中異樣的情愫輕易地被他勾起。
他稍稍松開她,扳過她的臉頰搜尋著她的嘴唇。
一輛貨車從他們身旁呼嘯而過,白亮的車燈刺痛了她的眼楮,顏眉抓回些許神志,用力推開他,他在意亂情迷中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上,茫然地看著她,目光無助得像個孩子。
「你——」顏眉氣喘吁吁地問,「為什麼?」
他看了她許久,一抹掙扎很快地掠過他的眼眸,他垂頭,低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顏眉感覺到濃重的悲哀,她對他一片痴心,到頭來就只換來「對不起」三個字?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顏眉搖頭,「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是愛我的嗎?」
他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拍干淨身上的塵土,時間過得如此之慢,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電影中的慢鏡頭,漫無止境。
然而他終于還是說了︰「對不起,阿眉。」他憋著氣,繼續說道︰「阿眉,也許,宗萬方他真的能讓你幸福——」
顏眉听到一聲尖叫,淒厲而絕望。等她意識到那聲尖叫是從自己嘴里發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捂著臉跑出很遠。一路上有人在看她,有人想攔住她,有人問她,她都不理會,滿心滿腦只有一個意念︰她要回家,要離開這里,要擺月兌這一切!
她終于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家門口,手抖得厲害,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鑰匙,她不能控制地喃喃自語,「鑰匙,我的鑰匙——」
「你在干什麼?」有人大聲對她說話,是個男人。
她不理他,一心一意地找鑰匙。
「顏眉,你怎麼了?」那人察覺了她的異樣,憂心忡忡地問︰「你生病了嗎?」
她還是不理他,她需要她的鑰匙,她要回家。
「顏眉,你不要嚇我,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啊——」
鑰匙,鑰匙終于找到了,為什麼開不了門?為什麼?
顏眉終于絕望地放棄了,崩潰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