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伸出手,將哭得直憋氣的孩子抱了過來,柔聲地說道︰「夫人,您放心——」
「走吧。」希索低嘆一聲,攬住豆蔻的肩,半強迫地帶著她走上船梯。
汽笛聲響起,船就要開了,
豆蔻不舍地回頭望向自己的故土,遠處硝煙彌漫,炮聲轟響,煙塵漫天——
那名女子依然站在岸上,痴痴地望著豆蔻懷里已經哭得睡著了的小男孩。
「九兒,師父撿到你的時候,你的媽媽已經死了,」她五歲的時候,衛界師父溫柔地告訴她,「可是她很愛你,她把你護在身下,自己挨了一槍,到死都還緊緊地抱著你——」
汽笛又響了一聲。
「進去吧,外面風大——」希索知道她心里難過,不想讓她再去面對眼前的人間地獄,環著她的肩想帶她到艙里去。
煙塵彌漫中,一束青色的煙花不協調地直沖雲霄。
「大師哥——」豆蔻低聲呼叫,這是師門聯絡的信號,出事了。
倏地轉過身,豆蔻精致的臉上一片果決,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看向希索,退了一步,「我現在不能走——」話音未落,她已經沖下舷梯,將手中的孩子交到女子的懷里,懇切地說︰「夫人,你帶著孩子上船去吧——」
「你——」女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豆蔻——」驚恐的聲音從船上響起,希索沖動地要隨她下船,保羅死命地拉住了他。
豆蔻回頭看了一眼,精致的臉上漾出一抹絕美的微笑,她只看了一眼,便回首將手中的船票遞給女子,急聲說道︰「夫人,你快上船——」說完用力一推,女子已經不由自主地跨上了舷梯。
「我會回來的——」豆蔻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希索大聲叫道,「你要等我——」
「不——不要——」希索掙開保羅,奔到船邊,傷殘的左足卻經不起如此激烈的奔跑,足下巨痛,他俯身跌在船邊。
豆蔻閉目回頭,不忍再看他傷心欲絕的臉,排開人群沖了進去,嬌小的身形完全消失了。
船離了岸,蒙西海岸的土地越來越遠——
「你——」持槍的意大利士兵指向抱著孩子的女子,操著生硬的中文命令,「下去——船要開了。」
「我有票。」女子手中握著船票,伸到他的面前。
士兵不屑地冷笑著,長槍一擺,「下去。」
「讓她上來。」希索已經站了起來,深不見底的眸子冷得可怕,手中持著一只漂亮的銀色手槍,指向那名士兵,用流利的意大利語朝士兵說道︰「快點!」
「你做夢!」士兵惱羞成怒,手中的槍指向希索,「再羅嗦,你也下去——」
「踫」的一聲巨響過後,希索面無表情地看著士兵的身子一頭栽進蒙西海里,湛藍的海水立刻泛進一片殷紅。
幾乎是同時,所有的槍都指向了希索。
「都住手!」矮不隆冬的男子從特等艙里跑了出來,喝住了所有的士兵,「把槍放下——」
保羅冷冷地一笑。
「居流士少爺——」來人滿臉堆笑,「我已經等您很久了。」
「給那個女人安排艙位。」希索冷冷地說,「還有,我要馬上下船回去,你想辦法。」
話音未落,數架飛機低空掠過不遠處的港口,無數枚炸彈落入數不清的難民流中。
希索無力地閉上了眼楮。
「回不去了,居流士少爺。」東野正雄小心翼翼地說,「大規模的轟炸已經開始了——」
希索回過身,微跛的背影隱入艙內。
「豆蔻小姐就在那里啊——」保羅望向血流成河的碼頭,動容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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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回去的,你要等我——相信我——」
希索猛然驚醒,他的心跳奇快,滿頭大汁地急聲喘息,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隨便扯了件睡袍,慢慢地走到窗前,玫瑰花已經開了,靜夜中彌漫著醉人的芬芳,他無言地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看來,睡不著的不止是我一個人。」嬌媚的女聲從門邊響起,正是一年前回到意大利的麗多娜。希索沒有回頭。
麗多娜慢慢地走到他身邊坐下,微微一笑,「你只要一睡著,就會夢見豆蔻,對下對?」
希索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這有什麼難的?」麗多娜抓過自己金色的長發把玩著,「每大都听你叫著她的名字驚醒,不知道才是怪事。」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希索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隨手掐滅煙頭。
一年前倚鉤把麗多娜送回意大利,自己卻留在了蒙西海岸,也多虧她帶來了豆蔻依然活著的消息,才結束了他半年來夜夜無眠幾乎崩潰的生活,終于能夠勉強人睡,卻也仍是噩夢不斷。
「他們師兄妹兩個都是死心眼。」麗多娜臉上一紅,不自在地笑了笑,「我听保羅說你去蒙西海岸找過她很多次,怎麼這一陣子反而不動聲色了?」
「她有她的自由,」希索又燃著一支煙,「我不想束縛她。而且,意大利也不見得會有多安全。」
「何必嘴硬?你根本是不想連累她。」麗多娜翻了個白眼,直接說出了他的心事,「勞恩斯垮了,黑手黨分崩離析,遍地都是狂熱的戰爭狂,你就是他們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我不在乎。」朦朧的煙氣籠罩著他輪廓深邃的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希索——」麗多娜拍拍他的肩膀,嬌聲說道,「有沒有後悔當初沒有娶我?如果娶了我,現在就不用坐在這里提心吊膽了。」
希索轉頭看向她,唇邊含笑,「你後悔嫁給倚鉤了?」
「才怪——」麗多娜可愛地皺皺鼻子,」我才不要嫁給你這陰沉沉猜不透的家伙,說實話,到今天我還搞不懂豆蔻是怎麼容忍你的。」
「等我能夠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我就會把她接回來。」希索扔掉已經燃盡的煙頭,又模出一支煙,「不會等多久。」
麗多娜立刻伸手搶過,掐成兩段,「先別讓你自己因為尼古丁中毒而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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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嬌脆的低呼聲驚醒了一邊靜坐不動的男子,男子急忙站起身,模索著握住她的手,「刺到了嗎?怎麼不小心些?」低低沉沉的聲音極是悅耳動听。
「我沒關系。」梳著長長的發辮,穿著絳色衫褲的女子正是豆蔻,將手指伸進口中吮了吮,雖然明知男子看不見,還是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扶著他重新坐下,柔聲地問道︰「師父,心口還痛嗎?」
眼前的男子身著青色衣衫,極長的黑發直垂到地,面色白淨,眉長目燦,額心生著顆奇異的蓮狀朱砂痣,是一種泛著黑氣的暗紅色,他有一雙漂亮的眼
楮,眸子里卻一點兒神采也沒有,呆滯而沒有焦距——此人正是衛界。
「不痛。」衛界氣息勻淨,神色安詳,「我很好。」
「那就好。」豆蔻真心地笑開了俏臉,「我今天又采到了一種特別好的止血藥,只是刺太多,等我把它曬干,就不會再有人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了。」
她現在與四位師兄,還有師父六個人隱居在蒙西內陸的一處小山村里,收養了好幾十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前段時間,有一個孩子因為不小心踩到地雷,被炸斷了腿,因為沒有藥可以上血,終于死掉了,害得她難過了好久,現在有了草藥,這種事就再也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