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丫頭,你忘了入門訓誡了麼?」十七少朗聲道,「除百種魔,殺百種妖,還我太平,護我正氣!」
寶鉤已退到牆邊,再也無路可退。
「丫頭,你真的——要殺我嗎?」汲黯充耳不聞,又朝前踏了一步,聲音輕如耳語,「那你動手吧,我說過我是離不開你的。死在你手里,我死得其所。」生若無所戀,與死又有什麼區別?
「寶鉤,殺了他!」廳內幾乎所有的師兄弟齊聲喚她。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不行!」寶鉤掙扎了半晌,乏力地垂下握著匕首的手臂,「對不起,我做不到。」她始終是不能傷害他的,他畢竟是那個她曾傾心依戀和傾慕的人啊!
「丫頭,你願意隨我回去了?」汲黯微笑,那一剎那,寶鉤從他眸中看到了隱約的淚光。
「汲黯,你怎麼了?」她驚奇地問。他曾是那樣從容鎮定的人,今日會如此,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舒服麼?」
汲黯搖頭,不能告訴她他此刻體內氣息翻涌,真氣逆轉已不受控制。卻不能不告訴她,他今日來,原是只要她隨他回去,「隨我回去,好麼?」
「寶丫頭,你看看這里!」寶鉤還不及回答,便听見師父的聲音在高聲喚她。
百里長青站在大廳中央,他身前,兩名青衣弟子抬著一張躺椅,躺椅里是一名穿著灰色衣衫的少年。少年面色灰白,四肢癱軟,直直地躺在椅內,模樣雖狼狽,但面色極清冷,一雙冰寒的眼楮冷冷地盯著她,以及她面前的汲黯。
「十二少!」寶鉤大驚,是十二少!在天津渡與自己走散的十二少,只是——他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誰傷了他?他如果一直住在府里,為什麼自己回來這許多時日,他都不肯見她?
「別這樣叫我,我現在憑什麼自稱‘十二少’?」十二少根本不看她,一雙眼楮怨毒地死盯著汲黯,「少林十八少,個個少年英俊,豐神俊秀。我這種廢物,也配麼?你說對不對,九公子?」
汲黯只是一徑地凝視著寶鉤,並不理會他說了些什麼。
「黯——十二少,是誰傷了他?」寶鉤心中一片冰涼,也許這都不是真的!
「寶妹妹,我是無關緊要的人,廢了也就廢了,我早已不想多作計較。但是——」他忽然拔高了嗓音,盯著汲黯尖聲道︰「天津渡口二十余條人命,他拿什麼來還?」
「不是的——十二少,不是這樣的——」說著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寶鉤顫著聲道︰「不是汲黯做的,那天,是那個黑衣人,那個人!」
十二少冷笑,「那天那個人長什麼樣,你真的看清了?你埋那些尸首的時候,看見的不是這個人麼?邪惡怨毒,江湖四氣,若不是排行在首的黯公子,誰有那麼大本事,舉手間殺掉二十余人倒不留血口?對不對,九公子?哦不,應該是汲黯,黯公子?」
「你少猖狂,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的一聲裂響,幾道人影破窗而入,齊刷刷地立在汲黯身後,正是須白眉,顧百壽和黑奴三人,說話的人是須白眉。
「莫要多說。」汲黯回首輕叱。
「是!」須白眉躬身回答。
「我道九公子今日怎麼肯到寒舍來賜教,」百里長青寒聲道,「原來是帶了朋友上門踢館來了。」
汲黯搖搖頭,「我只是來接寶鉤回去。」轉頭向寶鉤道︰「丫頭,我們走吧。」
寶鉤含淚看著他,「告訴我,十二少說的,都是真的麼?那些人真的是你殺的嗎?」她想起在天津渡口蒙面的黑衣男子,在驛站後吹蕭的他,那些僵硬的尸體喉際的血線,還有那日他從須白眉手中救她時用的兵器——銀線!
還需要別的什麼?鐵證如山!
「你說過會信我的,」汲黯心頭一片悲涼,無力地回應︰「你不再信我了?」
「你要我拿什麼信你?」寶鉤悲聲道,抬手再次舉起那柄匕首,直直地對著他的胸口,「你走,今日之後,你我再見,是敵非友,我一定會殺了你!」
「丫頭!」汲黯神色慘淡,情急地朝她走了一步,寶鈞一個收勢不及,「噗」的一聲,鋒利的刃口便直刺進去。雖然他穿著玄色的衣衫,看不清血色,但那樣濃重的血腥味隔多遠都聞得到。
「主子!」顧百壽大驚,搶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須白眉怒極,一掌便向寶鉤的天靈蓋拍下。半空中人影交錯,只听啪啪兩聲,有人硬接下這一掌,又穩穩地落地,正是百里長青。
大廳內一片寂靜,只听得「嗒嗒」的越來越急的血滴墜地的聲音。
寶鉤充耳不聞,對眼前的一切恍若不見,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她只是那樣怔怔地望著自己掌心上的血跡,還有那柄插在他胸口上的匕首。
「白眉,莫要傷她。」汲黯吸了口氣,勉強地顫著聲道。
「九公子,今日便請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終有一日會再見的。」百里長青拈須微笑。他方才與須白眉過了一招,心知有他與顧百壽在,今日自己絕對佔不了便宜,再說還有那個黑奴。好在他們必定急于為汲黯療傷,不至于與己方糾纏。
丙然!須白眉重重地哼了一聲,便與顧百壽一左一右夾著汲黯騰身而去。
「寶丫頭,做得好!」見四人離去,十七少跑過來,拉著她的手歡喜地說。
「十七少,」寶鉤茫然抬首,怔怔地看著他,「我做了什麼?」
「你重創了那魔頭。」十七少笑道,「我瞧那一刀刺得很深,那魔頭不費些時日,多半不會恢復元氣,這便是我們反擊的大好時候,師父——」他轉臉朝百里長青道,「要不要現在就飛鴿傳書,請十三哥他們回來?就憑天津渡的事,我們就能置他于死地。汲黯一死,非但燕王在京師的勢力完了,連燕王自己多半也月兌不了干系,省得黃伯伯整日苦口婆心地勸皇上早日動手。」
「可以,」百里長青拈須沉思,慢慢地說︰「你明日帶寶鉤進宮,跟皇上把天津渡的事情說清楚,老十二就不去了,他現在身子不好。」
「我沒關系,我明日跟老十七一起去!」已經全身癱瘓的十二少大聲叫道,「我要讓皇上親眼瞧瞧我的樣子,親口跟皇上說,汲黯就是江湖四氣的頭子。就是他,殺了天津渡二十余條人命……」說到後來,他已經嘶啞了嗓音,臉漲得通紅,顯然是激憤已極。
「不、不,我不去!」寶鉤一把甩開十七少握著自己的手,尖聲道︰「我不去,我什麼也不知道!」
「寶丫頭!」十七少大驚,急道︰「你怎麼了?你還想著那個魔頭嗎?他——」
「不要說了!」寶鉤蹲子,蜷在牆角,「我不要听!」
「寶丫頭!」百里長青大怒,大步上前拉她起來,「你睜開眼楮看看,那魔頭向來心高氣傲,你今日傷了他,你以為你不去指證他,他就會放過你嗎?別做夢了!」
他手指的地方,青石地面上,怵目驚心的鮮紅的血跡,那樣多的血,要多深的傷口才會流這麼多血?
寶鉤心頭劇痛,別人再說什麼,她都已听不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突如其來,狠狠地把她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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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你怎麼樣?好些沒有?」須白眉站在床邊,看著黑奴又一次換了一條白巾,案上的一盤清水已經被血色染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