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仰起了小臉,笑容可掬地回答。
看著小蓮一口一口地吃著稀飯,第一次「探望」病人的藍可情也想表示些什麼。于是她便一個人離開病房,打電話回家給王媽。
半小時之後,藍可情帶著由司機送達的五顆富士大隻果,再次進到病房。
「听說隻果對病人很好。」她怯生生地開口,但看到小蓮那副垂涎欲滴的老饕表情後,心情也放松了下來。
「小蓮,你忘記要說什麼啦?」迎秋一副禮儀指導老師的樣子。
「謝謝!」小蓮看向藍可情。「我可以現在就吃嗎?」
「當然可以。」
三個人待在病房里笑笑鬧鬧的,直到護士進來制止,才漸漸地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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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藍可情幾乎從早到晚都待在醫院里,聶徹前腳才離開,她後腳就到。而在每晚聶徹再度回到病房之前,她就離開了。
幾天的時間內,她、小蓮和迎秋彼此都熟悉了不少。她也知道聶徹和小蓮已經相依為命六年多了。
一個只有高中畢業的男人,為了想供給妹妹更好的求學環境,做過水泥工、搬運工,在餐廳里幫忙、擺地攤等等;現在是白天送瓦斯、晚上開計程車。
而杜媽媽和迎秋對她可是疼愛極了。
相處了幾天,藍可情發覺杜迎秋比自己善良、惹人愛多了,總是笑嘻嘻的;那兩顆虎牙不時地跑出來見人,而且絕口不提那天在醫院發生的事。可情心想︰身旁有個這麼好的女孩,聶徹一定很喜歡吧!
受到迎秋的影響,藍可情已經連續好幾天都不再穿奇裝異服了;現在套在身上的,就只是一件素雅的襯衫加上牛仔褲而已。
夏天的太陽果真嚴厲,不過九點多,已經很猛烈了。
今天早上,司機將她送達醫院後,她原本高高興興地如同往常般準備進去,卻驚慌地瞥見聶徹的身影。
他……看起來很疲累。莫名地,她的一顆心揪緊了下。上次的傷不知好了沒?背上那條長長的刀痕一定很痛吧?退出了醫院大門,藍可情站在太陽下想著。她怕面對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竟然變得如此膽小了。
他……一定很討厭她吧?或許應該說是很恨她吧?在她做出那麼卑劣的惡行後,沒有人會原諒她的。
可是,天知道她有多後悔!如果可以的話,她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只要時間能夠重新來過,她就會學習像迎秋那樣溫柔體貼,這樣她才有資格愛他!
愛他?
她驚慌失措地猛搖著頭。不會的!不是的……她怎麼可以愛上一個恨她的男人?這是什麼樣的鬧劇?
太陽好大,曬得她好難受。
不一會兒,聶徹出來了。她站在醫院彼端望著他,這才發現,他長得好高,距離那麼遠,他卻仍是那麼顯眼。剛毅的輪廓、偉岸的身軀,她……恐怕一輩子都沒機會靠在他的胸前,感受他的氣息了吧?
他沉穩的走近停在一旁的計程車後,隨即向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車牌OS-1709。
記住了。
她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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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姐姐。」
可情推門而入,立即換來一聲歡迎。
藍可情回以一個微笑。她最近似乎把前十七年的笑容,一起笑夠了。
「大哥剛走。」小蓮補充道。
「嗯。」她看到了。
「他要回去洗個澡。」如果藍姐姐看到大哥,一定會很喜歡的,小蓮天真的想著。
「洗澡?」
「因為他剛下班呀!」
「剛下班?你是說他昨天晚上一直開計程車……直到剛才?」可情在驚訝間夾雜了許多心疼。難怪他看起來那麼累。
「嗯。昨夜有客人要到屏東,所以大哥昨天晚上才沒有來陪我呀!」
「到屏東?」藍可情喃喃自語,她是不是快要變成一只鸚鵡啦?
她臉上掛著微笑,心卻顫抖得厲害。這感覺……好陌生。
「這個給你的。」可情將一盒櫻桃遞到她面前。
「藍姐姐,下次……」該怎麼說呢?她和迎秋姐答應藍姐姐不可以把她來的事情告訴大哥;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她覺得藍姐姐是好人,所以就點頭答應了。但是大哥每次問到房里怎麼有那麼多水果時,她和迎秋姐總是答得很辛苦,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拆穿的。
突然間,一陣壓抑過的憤怒語聲從齒間迸出——
「誰準你進來的?」是聶徹的聲音。
她背對著他,不敢回頭,深怕看見他眼中的嫌惡。她的身上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帶著你的東西滾回去。」他發現眼前的她,身子微微地在顫動著,似乎沒了以往的驕橫。「怎麼,這回又有新的游戲嗎?」謔諷的聲音一再譴責著她。
「東西拿回去,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們受不起。」聶徹搶過小蓮捧在手中的櫻桃,丟向藍可情,像是那盒櫻桃有毒似的。
見她仍無動于衷地怔愣在原地,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攆出去。沒想到,發現黑發垂遮著的,竟是她的眼淚。
她居然也會哭?
「喔!我忘了這里是你藍大小姐的地盤,你高興怎麼待就怎麼待,真對不起,我錯了,應該是我們滾才對,藍大小姐你說……」他的手如觸電般地放開,聲音卻依然刺耳。
「哥,你怎麼……」小蓮被弄得莫名其妙,她心目中的大哥一向不是這個樣子的。
病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三個人都沒開口。
「小蓮,哥帶你回家。」說著,便著手整理原本就不多的東西。「像哥這種身份低賤的小老百姓,哪敢在高貴的藍大小姐面前造次?」他邊收拾,仍不忘出言諷刺可情。
停止吧!求求你停止吧!藍可情的眼淚濕了整臉,撲簌簌地沿著臉頰落下。
她知道錯了呀!他的話讓她好難受,他知不知道他每開口一次,她就更討厭自己一點?
聶徹不管小蓮的勸阻聲,徑自粗魯地收拾東西。
「藍姐姐……」小蓮轉而向她求救,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藍可情在自己痛哭失聲時,跌跌撞撞地離開。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任何一句足夠撕扯她心的話語。
奔跑出了醫院門口,不管別人的注視、指點,她跪倒在地板上,哽咽悲泣了起來。
病房里的聶徹仍是無語地收拾著東西。他的情緒其實……也很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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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風天,風雨不斷地拍擊著窗戶。
藍可情瑟縮蜷在地毯上,有一眼沒一眼地瞧著窗外的世界。
雨,落得好急,附著在窗上的雨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在瞬間隱落。
斷了線……
從那天離開醫院後,就沒了他們的消息。
他們離開了。
小蓮消失了、迎秋消失了,聶徹……
也消失了。
「小姐,吃飯了。」
「知道了,王媽。」她胡亂地應了聲,甩了甩頭,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匆匆套了件衣服,她便起身往樓下走去。
前些時候她「命令」在藍家工作的人必須要一起在桌上用餐,而他們也樂意配合。現在他們似乎不再那麼討厭她,也不再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了。
「新聞快報,由于這次賀伯台風來勢洶洶,挾帶大量的強風豪雨,造成多處違章建築倒塌……截至目前為止,已有三人分別受到……」
這時,播報員的聲音從電視上傳來——
「違建?」正在吃著晚餐的藍可情被這則突來的消息嚇住了。違建?傷亡?
糟糕!
「我要去……我要去林森北路。」恐懼感逐漸上升,如黑影般地罩上可情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