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看得久了,女孩有些累,忍不住揉揉眼楮,攀住窗緣橫木的手驚險的一滑,她驚慌的張大嘴,感覺身子滑出窗外。
尖叫聲凝結在口中,她緊閉上眼楮,以為會狼狽的摔落地面。然而,有某種力量勾住了她的後領,讓她懸掛在窗口,像是等待風乾的火腿。
「瞧瞧我抓住什麼了。」慵懶的語調里,帶有幾分的笑意,那人的嗓音醇厚,卻帶著幾分的啞。
她悄悄睜開緊眯的雙眼,偷覷著那人。後領上那只手逐漸往後,順帶將她的身軀往上提,終于將她提到他的面前,她一雙腳無助的在空中擺啊擺,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
「放開我。」她小聲的說,掙扎著想要站好,而那人卻又偏偏不肯放手。她的動作激烈,兩根烏黑的小辮子也跟著晃動,辮子尾端的緞帶猶如飛舞的蝴蝶。她小心的端詳眼前的男人,謹慎卻不膽怯。
那是一個手長腳長的青年,有著黑色的發與褐色的眼,深刻而俊朗的五官,以及黝黑的肌膚,身上則穿著正式的禮服。黑發修剪得很整齊,卻略顯過長,覆在白色的領緣,褐色的眸子十分深邃,讓人想起溫熱過的蜂蜜。
「你會說英文,」他有些詫異,嘴角那抹笑沒有褪去,看著手中掙扎不休的女孩。
他之前就發現她在窗口鬼鬼祟祟,怕她出什麼意外,才特地上樓來的。也還好他來得夠快,才能在危急時出手救下她。不敢想像要是他沒有趕到,這個小不點會摔成什麼樣。
「會。」她點點頭,終于放棄掙扎,懸在半空中與他大眼瞪小眼,仔細的研究起這個青年。她從小苞著爸爸走過好多地方,學過好多的語言。
今日英國王室喜慶,廣邀世界各國的王族到此慶祝,進入白金漢宮來的,應該也是哪一國的貴族。他審視著女孩,對她精致的五官感到訝異。「你是哪國的公主?日本還是泰國?」他從那細致的五官及肌膚,猜測出她的東方血統。
她偏頭認真的想了想,之後慎重的回答。「我是爸爸的小鮑主。」
他輕笑幾聲,終于將她放下地來。「哪個國王如此幸運,能夠擁有這麼珍貴的掌上明珠?」
「爸爸不是國王,」女孩微笑著,終于決定要喜歡眼前這個青年。至少他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舒服;「但是她的下句話,卻讓青年臉上的笑容僵住。「爸爸是偉大的記者。」她宣布道。
「記者?!」青年瞪大眼楮,像是听見毒蛇的同義詞,緊急的轉著頭四處查看著。「記者不但偷潛入這里,連女兒都帶進來了?」他不敢置信。
女孩看著他驚慌的模樣,咯咯的笑著。「爸爸在外面,我是跟著玫瑰花進來的。」她指指一旁的雕塑盆,認為青年慌亂的模樣很有趣。
確定房內沒有其他人後,他稍微松懈下來,看著眼前笑得十分開心的小女孩,褐色的眼眸有著沉思的光彩,靜默的看著她。這個房間是收放民間送來的賀禮,或許真的陰錯陽差連同她一塊送進白金漢宮來。
他喃喃自語著,濃眉緊蹙著,雖然年輕,卻已經有幾分王者的威嚴。「要是被人發現你進到這兒來,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啊。」因為各國王族群聚,所以戒備特別森嚴,要是這小女孩被發現混進這兒,恐怕會演變成國際事件,最後弄得難以收拾。
「不能在這里玩嗎?那我出去好了。」她聳聳肩,不當一回事邁開小腿,靈巧的往外跑去。
「等等。」他連忙追上去,跨出幾步就輕易的追上她,將她拎回來,穩穩的抱在手上。
「你別亂跑,讓我送你出去。」
「我會自己走路。」她不悅的抗議著,覺得這個人似乎不太喜歡讓她的雙腳踫到地。
他不以為然的哼了幾聲,把她腳上的小鞋月兌下來放進口袋,不讓她再有機會下地亂跑,抱著她往外走去。大廳里的慶祝儀式似乎開始了,所以走道上沒有什麼人,只有少數的軍人在站崗,因為認出他的身分,所以也不多加追究,以為他手中抱著的,是哪國的小鮑主。
「把鞋子還給我。」因為鞋子被搶,她精致的小臉皺成一團。
「等到了外面我就還給你。鞋子先放我這兒,免得你到處亂跑。」他斬釘截鐵的拒絕。
她好奇的看著那些軍人,發現他們文風不動時,開始不停的扮鬼臉,企圖逗笑他們。
「安分點。」他輕敲她的頭,發現她的鬼臉幾乎要讓那些軍人失去自制。為了挽救軍人的尊嚴,他毫不客氣的制止始作俑者。
他打算帶她到車庫,直接將她送回父親的身邊。看看窗外,那些群眾與記者還死守在那兒,他蹙起眉頭,不確定是否能撥開人牆,順利離開白金漢宮。
走到回廊的邊緣,可以窺見大廳里正在舉行盛大的宴會,眾多的王族舉杯向威爾斯王妃致敬,處處衣香鬢影,在觥籌交錯間映照出眾人的微笑。而他們站立在邊緣,俯視著大廳里的景況。
坐在主位上的,是美貌的威爾斯王妃,她面對此起彼落的鎂光燈,臉部線條因為疲倦而有些僵硬。在鎂光燈好不容易止息,而眾人都在凝听著她丈夫的演說,沒有人注意到的片刻,她將雙手放回婚紗上,看著指上璀璨的藍寶石,美麗的藍眸有些黯淡。
「她是不是不快樂?」女孩小心的問道。她不懂,那個美麗的新娘,為何會出現那麼寂寞的表情。
「她怎麼會不快樂?她擁有全世界的祝福。她只是有些累了。」他詫異于女孩的問話,直覺的否認,心里卻不太能確定。那個表情的確是充滿了寂寞,威爾斯王妃為何用那種眼神看著婚戒?
「擁有全世界的祝福,就一定會快樂嗎?」她無法明白青年的說法,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青年沒有辦法回答,他沉默的抱著她繼續往外走去。在眾人都沉醉于童話般婚禮的喜慶中時,女孩的問話卻猶如利刃,劃破了愉悅的表面。旁人的祝福真的能夠決定那個女人的快樂嗎?
為什麼讓他看見那一幕?是否阿拉想告知他什麼?他的視線回到女孩精致秀麗的面各上,審視著那張小臉蛋。「告訴我你的名字。」他誘哄著,揉揉她烏黑柔軟的黑發。
「pen。」女孩回答,回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他皺起眉頭,很肯定自己沒有听錯。但是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竟會替女兒取名為「筆」?
正想再問得仔細些,迎面走來白金漢宮的禮賓長,他心里暗暗叫糟。這個禮賓長腦中熟記所有賓客的資料與容貌,要是正面撞上,絕對會發現女孩是「非法入侵」的。眼楮瞄到一旁,他眼明手快打開走道旁的一扇門,將女孩輕柔的推了進去。
「先待在這兒,乖乖的別亂跑。」他叮囑著,急忙關上門。在關上門前,他看見那只清澈的黑眸,靜靜的回望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像是隱藏了亙古的秘密。屬于遙遠東方的神秘,還有某種尚未蘇醒的慧黠。
禮賓長話多,認出他的身分後跟他談話許久,還邀請他一同到大廳去參加盛宴。他用了許多理由推搪,好不容易才送走了禮賓長。
迫不及待的,他打開房門探詢著。「pen?」他呼喚著。卻已經看不到她小小的身影。
另一扇門被打開,那個女孩沒有听他的話乖乖待著,已經從另一扇門逃出去,再度闖入深不可測的白金漢宮。
他的心有些惆悵,像是遺失了什麼美麗的珍寶。手緩慢的伸入口袋,拿出那雙小鞋,掌心還能感受到她遺留在小鞋上的溫度。若不是這只鞋子,他幾乎要懷疑她只是他所幻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