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好,殞星受了些輕傷,而茴茴安然無恙。」他安撫著芙蓉,銳利的目光回到河岸上旁觀的人們。
可怕的憤怒在心中回蕩,他簡直想沖上前去,一一手刃這些沒有人性的禽獸。他沒有想到這些人眼里竟然沒有王法,趁著皇上駕崩的時刻,在混亂之際襲擊仇家堡。
「仇烈,你這樣是與天下百姓為敵,如今你身上已經沒有官職,再也沒有權力制止我們。把那個婬婦交給我們,否則就跟著一起受罰。」程先生說道,毫不恐懼的回視仇烈。在他心里,他的行為是正確的,他不需要懼怕這個粗人。
「我真該殺了你們。」他激烈的吼道,手已經按到腰間的佩刀。
一雙嬌柔的手卻緊按住他的,不允許他抽出佩刀。「不,你不能這樣,他們只是被搧動了。」芙蓉嘆息著,怎麼也不願意看見仇烈殺人。「仇烈,如果你殺了人,那麼與他們又有何差別?」她拚命的搖頭。並不是想為任何人求情,只是不希望他的手沾上那些人的污血。
仇烈的身軀猛然一震,用力的閉上眼楮,壓抑著胸中的怒火。他知道若是拔刀殺人,那麼其它人就更有借口找仇家堡的麻煩,就算是救回了芙蓉,他們也難以相守。
他的手緩慢的拿出胸懷中的手諭,瞪視著眼前的眾人,抱著懷中的芙蓉站起身來。他將手諭丟到程先生的面前,銳利如刀的目光凶惡的瞪視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學者。「皇上駕崩,太子將擇日登機。這是太子的親筆手諭,從今以後仇家堡成為京城人士的禁地,任何人膽敢非請而入,一律格殺勿論。再者,我的妻子受到太子的庇護,不許任何人傷害她。」他對著眾人宣布,听見人群里響起不服氣的咒罵。
而遠遠的又有馬蹄聲,還夾雜著大批軍隊行進的聲響,人們不安的采望著,發現不少軍人往河岸邊而來。人們開始懼怕了,他們只是欺善怕惡的尋常百姓,根本也不懂什麼正義,在看見威脅時,全都慌亂的逃離。
「仇烈,算你厲害,攀附上太子。但是沒有這麼容易,就算你們躲得過死罪,我也會用盡一生,用我的筆來告訴眾人。」程先生揮動衣袖,知道再也沒有機會傷害芙蓉,他憤怒的轉身離去。
月季在原地咬緊了牙,深深的望了芙蓉一眼。在眾人離去後,她失去了靠山,到底也只剩下孤單一人。她滿腔的恨意難以消褪,但是卻無法再施展毒計。看著芙蓉與仇烈緊緊相擁,她的心疼痛著,那麼深濃的嫉妒,為何還是無法達成她的心願,最後得到幸褔的,還是只有芙蓉。
她轉身離去,用細瘦的雙臂擁抱著身軀周圍的寒冷。
沉重的馬蹄聲嘎然而止,沈故宇抱著懷里的茶蘼緩慢的下了馬匹,往河岸邊走來。
仇烈看著好友凝重的神色,心中驀地一緊,視線落在毫無生氣的茶蘼身上。
芙蓉則是全身發抖,想起了在水底所看見的景況。她以為那是一場夢境,但是那景象真實得不像是夢。她的手腕間似乎還能感覺到茶蘼將她推出黑暗的力量。不,她不願意相信,上天竟會如此的殘忍,輕易的奪去茶蘼的生命。
「還好,救回其中一個了。」沈故宇面無表情的說道,連雙眼都是冰冷的,因為承受了過多的悲傷,他的情感像是被萬年的寒冰封死,再也無法融解。這一生的情感已經死去,他成為徹底的行尸走肉,只能在最後緊緊的擁抱著茶蘼的身子。這是他們的最初,也是他們的最後,只有在她死去後,他們的行為才能不被指責。
他順著僕人的指點,趕去拯救茶蘼,卻還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已經瘋狂,根本不在乎茶蘼是誰,他們宛如野獸般,就是要看到死亡,茶蘼被綁在竹籠里,深深的沉入汴河之底。
他極為輕柔的吻著她冰冷的唇,之後絕望的吼叫聲回蕩在汴河之上,像是響應著許久之前的詛咒。上天注定了不給他們機會,殘忍的用死亡來成全一切。
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畢竟他們的愛情不被世俗所容忍。茶蘼背負著太多的責任,懦弱得不能給他響應,他給予的愛情成為她的負擔。
「姊姊?不,你不會有事的。」芙蓉驚駭的撲上前來,激動的搖晃著茶蘼的身子。淚水怎麼也不能止住,心疼痛得像是要死去了。怎麼會這樣呢?當她逃過那些魂魄的詛咒,姊姊卻難逃一劫。她不敢相信,緊握著茶蘼軟弱的手。
原來那些詛咒沒有褪去,她因為擁有仇烈的保護,所以從詛咒中撿回性命,但是茶蘼卻被拉進那些黑暗之中。
難道這就是眾多女人的命運嗎?在眾人的逼迫下死去,背負著那些荒謬的罪名。
「姊姊,醒來啊,已經沒事了,那些人再也傷害不了我們了。」她不停的哭泣著,聲嘶力竭的呼喚著,卻怎麼也喚不回茶蘼。想起了久遠前的那一幕,她們在這兒見證了一場死亡的盟約,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她們的坎坷?
都說流言無害,所以人們不停的說著那些虛妄的罪,不知道那些字句就如刀斧,戕害著每個受害者。言語是銳利的刀劍,那些曾經訴說過的人,全都是殺害茶蘼的凶手。
兩個男人沉默著,任由芙蓉哭泣著。那悲傷的哭聲在汴河上有著細微的回音,像是引發了眾多魂魄的哀傷。
許久之後,當芙蓉因為過度悲傷而昏厥在一旁,仇烈緩慢的抱起妻子,靜靜的往仇家堡的方向走去。沈故宇則是在河岸之旁,緊緊擁抱著茶蘼的身軀,空洞的雙眸看著漆黑的河水。
汴河的水還是悠悠流動著,承載了人世間的悲歡。遙遠的東方,天際漸漸明亮了。
終曲
許多年後,仇家堡被京城里的人們傳說魔堡,關于芙蓉的流言仍舊在京城里蔓延。人們談論著那座有著皇恩庇蔭、十分神秘的城堡,傳說那兒是一處穢亂婬邪之地,居住在那里面的人們沒有半分廉恥。
每當那個富可敵國的魔堡主人來到京城時,會搭乘著白藤蘿裝飾的軟轎,眾人看到軟轎上的黑鷹彩繡,就驚慌的閃躲著。
那場慘事發生的許多年後,他們逐漸從哀傷中恢復,仇烈才肯讓芙蓉進入京城,他再也不願意她跟京城扯上關系,但是耐不住她多年的要求。他不得已才讓她到繡巷里挑選貨品。
只是每次她進人京城,一定要由他護送。
在一次來到京城時,她在軟轎里听見喧騰的嘈雜,掀開柔軟的綢布查看著,卻看到人們瘋狂的嘶吼著,推著一部牛車,車上是一個竹籠。她看見這樣的隊伍時,身子不由自主的發抖著,想起久遠前的那一夜。
仇烈從她身後擁抱她,給予她最堅強的倚靠。她仔細看著竹籠內的女子,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接觸。
是月季,那個當初領著眾人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月季。
眾人們激烈的咒罵著,指責著月季的罪行,完全忘了在幾年前月季曾經領著他們前去仇家堡,用同樣的話語指責芙蓉。
衛克勤奇跡似的從長久的麻木中醒來,頭一件事情就是悄悄聯絡了其它的族人,揭發了月季的婬行。縱然前朝已經替月季立了貞節牌坊,但是這樣的罪行還是不能被容許,衛克勤執意要處死月季。
人們一直重復著同樣的行動,瘋狂而無知。貞節牌坊不能代表女人的貞節,流言也不能代表一個女人的婬亂,事實是在許久之後才會顯露的,真實雖然來得很慢,但是遲早都會被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