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烈。」她發出細小的低喃,勉強睜開眼眸,看見他俯視的面容上滿是擔憂,以及深深的憤怒。她用雙手緊緊的握住他的衣角,驚駭的靈魂在他懷中稍稍平復,轉眼間就已經昏厥。
「沒事了。」他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血跡,保證的說道,將她柔軟的身子牢牢的擁在懷中,眸子因為憤怒而冰冷著。
他好不容易擺月兌那群人,捉到一個人詢問,當听見人們打算在汴河畔對芙蓉處以私刑時,他的心差點粉碎。他的情緒也接近瘋狂,掃蕩了所有膽敢阻擋他的人,在人群中擠出一條道路,重擊了無數的人,來到河岸邊時,看見芙蓉在眾人的欺陵下,已經遍體鱗傷。
「仇將軍,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被迷惑了,請放開那個婬婦,把她交給我們。」程先生緩慢的走出來,不情願的說道。他實在不願意跟仇烈這個粗人打交道,縱然身上有著皇上的官爵,仇烈終究也只是一介莽夫。
「她不是婬婦。」仇烈一字一句的說道,抱起懷中的芙蓉,瞪視著所有人。狂亂的憤怒在醞釀,他感受到血液里嗜血的沖動,目光是森冷的,掠過每張面孔。
「她違禮背德,沒有半點羞恥,當然是婬婦。」程先生一口咬定,眼神中流露不耐。莽夫果然就是莽夫,听不進任何解釋,他實在羞于與這種人談話。
「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婬婦。」仇烈環顧著所有人,那銳利的目光比刀劍更加的可怖,使得眾人全都噤若寒蟬。
沒有人敢貿然開口,先前直嚷著要殺死芙蓉以正道德的氣焰,在仇烈的瞪視下,全都消失不見。那目光如此可怕,像是在許諾,任何人敢再踫芙蓉一下,就是死路一條。人們像是看見死神般,靜默的顫抖著。
「芙蓉已經是我的妻子,從此之後,我不許任何人傷害她,這樣的事情若是再發生,我不會放過任何人。傷害她,就是與仇家堡為敵。」他緩慢的宣布,不願意與這些瘋狂的人們為伍,他抱著芙蓉,快速的離開。一路上芙蓉的血不斷滴落,蜿蜓在潮濕的泥地上,像是一個說不出口的指控。
仇烈的心中其實渴望著要這些人付出代價,要不是擔心芙蓉的傷,急著要回仇家堡救治她,他幾乎想在此處大開殺戒,將這些人凌遲致死,好報復這些人加諸在芙蓉身上的傷害。
他的腳步急促,不敢多加停留,怕自己真的會按耐不住心中激烈的憤怒與殺意。
人群中傳來低語聲,都是對仇烈的指責,程先生則是憤怒的一揮袖。「不能這樣姑息那婬婦,我會上報朝廷。你若要護著她,那就是與她同罪。」他在仇烈的背後喊叫著。
月季用手絹遮住咬牙切齒的表情,她的手緊靠在胸前。胸中潛伏著一只猛獸,正在啃噬著她,讓她焦躁難耐。飽含激烈情緒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對男女,她的眼因為嫉妒而燒紅了。
汴河的水緩慢流淌著,流言不曾散去。
第七章
仇烈抱著受傷的芙蓉回到仇家堡,仇家一片混亂。先前就有僕人听說京城里的人要處決芙蓉,正在驚慌的時候,仇烈救回了昏迷不醒的芙蓉。雖說是撿回一條命,但是整個人已經遍體鱗傷,兩人的衣衫上都沾滿了血,看來好不嚇人。
他吼叫著,要仇家堡里的大夫前來,因為焦急而失去理智,雙眼里充滿憤怒的血絲。這個戰功彪炳、在沙場上殺敵無數的將軍已經失去理智,看見芙蓉的血沾惹四處時,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怎麼也不肯放開懷中虛弱的女子,要听著她微弱的氣息,才確定她還存活著。
大夫簡單的替芙蓉止血,仔細檢查她身上的傷。額上的傷雖然流了不少血,但還不足以致命,倒是會留下微小的疤痕;而她身上的擦傷雖然多,卻都只是皮肉傷。大夫開了藥方,吩咐丫鬟要好好替芙蓉調養身子。
她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來,這三天里仇家堡上下亂成一團。
仇烈失常的反應,讓眾人終于看清楚他有多麼重視芙蓉。三天以來他衣不解帶的守在床畔,靜默的看著她,專注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不願意錯過她任何反應。
當她悠然醒來時,映入眼中的,就是他疲憊卻專注的面容。她輕輕蹙起眉頭,有半晌還不太能確定是不是仍在夢中,額上的傷口有著隱約的抽痛,她疼得輕聲申吟。
「仇烈?」她困惑的伸出手,沖動的撫去他濃眉之間憂慮的結。
從她第一次見到他起,所看到的都是他傲慢與冷然的模樣,從不曾見他那麼狼狽。深刻的五官上有幾道淺傷的紅痕,剛毅的下巴有數天未曾剃除的胡碴,看來不像是受命封爵的將軍,倒有幾分像是凶狠的江洋大盜。
「還疼嗎?」他任憑她的手輕柔的撫著他的臉龐,沒有移動一分一毫,只是專注的看著她,深怕在某個松懈的時候,她就會悄然離去。這三天來。他經歷了最深刻的恐懼。
這一生不曾擁有過如此美好的事物,他無法理解自己竟會如此的在乎這個小女人。除了心中對她的責任外,還有一種更難割舍的情緒。那些文人口里說的憐香惜玉,他根本不懂,所以每一個動作都是輕柔的,深怕會傷害到她。在她面前,他有些痛恨自己的粗魯。
芙蓉輕輕的搖頭,剎那間那些可怕的記憶涌上心頭,她輕喘一聲,雙手緊握著他的衣襟,尋求著保護。她緊張的環顧四周,等確定如今正安然的躺在雁歸樓里時,緊繃的情緒才逐漸松懈。
「我真的以為我會死在那些人手里。」她有些顫抖的想起那些瘋狂的面孔,回憶得太過真實,耳畔似乎還能听見他們嘶聲的喊叫,訴說著她的罪名,喧鬧的要將她就地正法。
她用雙手環抱身子,就算被包裹在溫暖的錦被里,回想起那些景況時,她還是覺得寒冷。似乎還能听見那些冷笑,在她的四周糾纏著、等待著,隨即準備將她拖拉進那個冰冷的世界里。
「已經沒事了,這是在仇家堡內,他們沒有辦法傷害你的。」他轉身從案桌上端起一盅溫熱的藥湯,持著銀匙要她喝下藥湯。當她溫馴而信任的低頭啜飲藥湯時,他的心驀然感受到某種溫柔的情緒。
藥湯的苦味讓她皺起臉兒,喝了幾日後就推開他的手。「好苦,我喝不下了。」身體還有些虛弱,但是她猜想沒什麼大礙,不願意再喝那些苦得嚇人的藥湯。
視線在臥房襄移動著,認出這是她躲藏了整個冬季的房間。但是由于仇烈的態度改變,丫鬟們絲毫不敢怠慢,幾天的光景就將雁歸樓收拾得煥然一新,一掃先前蕭瑟的景況,屋子里擺放了各類珍寶,光潔的綢緞鋪在家具上,火爐里還燒著通紅的炭,整座院落顯得暖融融的。
她突然想起那幅未完成的披風彩面,有些緊張的環顧四周,發現伶俐的丫鬟早將繡架藏起來,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是她一個微小的秘密,在還沒完成之前,她不想讓他知道。
「你的身子還虛弱,大夫說必須好好調養,將這些藥喝了,等會兒我要丫鬟們端雞湯進來。」他堅持著,不讓她閃躲。而她卻躲進暖和的錦被里,只露出一雙翦水雙瞳,偷瞧著他。
「不喝。」她小聲的說,對那盅苦藥蹙起彎彎的柳眉。
仇烈幾乎失笑,芙蓉此刻的舉止簡直像是個孩子,他有時候真的會忘記她曾經為人妻,還是一個孩子的娘親。在某些時候里,當她沖動而有些調皮的天性突破那層被禮教束縛的溫馴表象,他才會發現她原本的倔強脾氣。在先前那段婚姻的歲月里,那些人只是束縛著她,扼殺她真實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