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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娘子 第3頁

作者︰凌玉

在家從父。這是古訓,她們沒有半點的余地抗爭,只能乖順的服從。

「怎麼會這樣呢?前陣子人不是還好好的嗎?」衛廷義搖頭嘆息,聲音在靜默的靈堂上傳開。他是衛族的大家長,承襲了爵位,族內的大事都由他決定。

「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沒有調養好,人就過去了。」芙蓉的婆婆李氏低泣著,用白絹掩著面。她也是早年喪失,辛苦的養大兩個兒子,經歷了太多悲劇,花白的頭發下,那雙眼楮因為歷練而堅強。

「那麼,是芙蓉沒有伺候好克謹?」衛廷義的視線落在芙蓉身上,別有深意的打量著,手輕捻著胡須。

芙蓉咬著唇,看見殞星眼里有著怒火,她連忙拉住兒子。「是芙蓉不好。」她低頭承認道。

衛府上下都知道,克謹因為病重,脾氣古怪得很,從三年前起除了大夫外就不見任何人。她嫁進衛府後,跟克謹就甚少有交集,若不是有了殞星,她常會懷疑是不是真的已經為人妻子。

「知道自己不好,就該好好補救。」衛廷義緩慢的說道,那聲量只有靈堂前的家屬能夠听到。婆婆原本覆在臉上的白絹也拿下,一雙眼緊盯著芙蓉,像是在期待著。

突然間芙蓉覺得冷,只能緊握住殞星的手。

心中隱約的明白了,但是那項認知太過恐怖,她完全沒有辦法接受。後退幾步,不小心踢著火盆,她有些驚慌的抬起頭來,白麻在此時滑開,她的面容落人所有人眼中。

幾聲壓抑的嘆息在人群間響起,大多數的人克制的噤聲,只是專注的看著美得不可思議的芙蓉。早听過衛家的兩個媳婦兒都是天仙般的美人,但是跟隨著美人兒的,還有群眾的紛紛流言。

楊月季的手迅速伸來,將芙蓉臉上的白麻拉下,阻隔堂內來客的眼光。月季的動作過大,弄疼了她,也扯亂了白麻下的發,款款香雲散落在肩上。

芙蓉喃喃的道歉,慌亂的站起身來福了一福,搖晃的端著茶盤轉身從偏廳離開靈堂。她只來得及看了一眼,衛廷義與婆婆眼里的神色讓她恐懼,而月季的表情像是在指責她竟在眾人眼前露出面容。

她端著茶盤往後走去,穿過無人的回廊,圭在空蕩蕩的衛府中。離開陰郁的靈堂,她才能夠好好的呼吸,這一身的縞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眾人打量的眼光像是細小的火花,不停撞擊焚燒著她脆弱的神經。

因漏長時間跪著,雙腳早已酸痛不堪,她勉強走過幾處院落,就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上,手中的茶盤滾落,精致的白瓷杯摔得粉碎。

她愣愣的坐在原地,就連碎瓷扎傷了手部不自覺。她只是覺得冷,但是用盡力氣,用雙手環抱自己,卻也無法溫暖起來。滿地的碎瓷像極了她的命運,脆弱到極點,只是一下撞擊就可以讓她粉碎。

院落里有著人們走動的聲音,那是捻香之後到院落內歇息的人。假山與高大的樹影則遮蔽了她的身影,沒有人看到她就跌坐在一旁。

「看見沒有?那娘兒們美得像是天仙。」一個陌生的男聲說道,語調充滿曖昧。

「怎麼沒看見,我來衛府捻香,等著就是這一刻,旱听說衛家的二媳婦美艷不可方物,但是怎麼地想不到,竟是如此的人間絕色。」折扇刷地一聲被打開,輕輕搖動著,狀似文質彬彬,實際上卻是百般下流。

「原來方兄甫來捻香,是別有居心的。」又是另一個聲音,同樣有著心照不宣的語調。

芙蓉的目光緊盯著眼前破碎的白瓷,沒有勇氣回頭去看看究竟是哪些人。這些人在靈堂前恭敬有禮,一副哀傷的模樣,怎麼料想得到,轉眼竟又是另一種嘴臉。婬穢的談論,一字一句都像是細針般,扎進她的心,讓她難受得無法自持。

「陳兄,你也別提我了,這些來捻香的,我看十之八九都是有著同樣的目的。不然就憑這家道中落的衛家,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面子,讓京城里眾多名人高官前來捻香?」折扇又被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不過也真的不虛此行,那花容月貌可是人間難得的啊,只可惜嫁進了衛府,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

「可不是嗎?衛府里別的沒有,就是寡婦多。傳說這里的男丁都活不過三十,那個長子雖然活過了三十,但是卻成為廢人,可惜了他那妻子也是個美人兒呢!如今卻成了活寡婦。」

「听你的口氣,是有意思要——」話還沒有說完,眾人卻像是看見貓的老鼠般,緊張的噤聲不語,原本說話的人發出模糊的嗚咽聲。

芙蓉微微一愣,緩慢的轉過頭去查探,疑惑是什麼力量讓幸災樂渦的人們停下那些婬穢的議論。她用顫抖的手覆著冰涼的假山,從假山後窺視著,散落的黑發輕拂著嶙峋的石子。

原先在議論的那個,衣領徒然被人拍緊,像塊臘肉般提在半空中,只能掙扎著。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藏青色的衣衫,跟院落里眾多瘦弱的讀書人相較,他的一切十分顯眼。簡單扎起的發,半舊的衣衫,陳舊的歌靴,黝黑的面容上是一雙劍眉,以及深遽的胖子。而此刻那雙黑眸里滿是冰冷的神色,筆直的看著手中被提得老高的瘦弱男人。

「在喪家里不適合說這種話。」他沉靜的說道,簡單的幾個字就有著無限權威。

「仇烈,你這粗人,你要捏死方兄了!」一個人鼓起勇氣說道,卻不敢上前。「死了也好,你們剛好再到他家里去捻香議論。」他諷刺的說道,輕率的松開手,冷眼看著男人委頓在地上猛咳。

「該死的粗人。」眾人被仇烈說得臉上燥紅,只敢低罵著。

他冷然的微笑,銳利的黑眸掃過眼前這些京城里的官家子弟。雖然同樣受命于朝廷,但是他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又是個武將,眾人礙于他戰功彪炳,所以表面上給他幾分敬重,其實心里莫不咒罵、鄙夷他。

「我是個粗人沒錯,但是卻從不會在喪家胡言亂語,想來這種在背後議論未亡人,恭不知恥的行徑應是你們這些讀書人高尚的舉止之一?」他不留情的說道,黑如子夜的眸子里有著不以為然。

「誰胡言亂語來著?」有人還想狡辯。

「在喪家毀壞婦人的名聲,這不叫胡言亂語?」他挑起濃眉。

眼看自己理虧,為首的那個啐道︰「不要以為打贏了幾場戰爭,皇上破例封了官,成了定遠將軍就目中無人了。說穿了也只是個粗人,沒有半點身分,連血都是濁的。」握著扇子的男人咬牙切齒的說道,模著頸項問的勒痕。他不屑的理理衣衫,甩袖領著眾人離去。

仇烈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卑微的出身注定了旁人對他的眼光,就算是位居將軍,但是在以身分血統自豪的如今,他就像是一頭闖進羊圈的狼,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他早習慣了這種對待,卻從來不以為意。現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以努力換取,而非家族的庇蔭,他以此自豪。

看著那群人逐漸走遠,他站在原地,目光緩慢的落在假山的陰影處。

「還不出來嗎?」低沉的男聲,在靜謐的秋夜里顯得突兀。

芙蓉略略一驚,一不留神腳下一滑,雙手直覺的去撐住地面,卻壓著了地上細碎的破瓷。突然的疼痛讓她忍不住驚呼,狼狼的摔跌在一旁。還來不及站起身來,她所跌坐的地方已經被陰影所籠罩,她仰起頭來,看進那雙深遂的黑眸,在其中看到些許的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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