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說過的承諾,命運之神幫她完成了前半部,卻將後半部留給她自行決定,看她的那些誓言是否真能兌現。記得在起誓時她對他簡直恨之入骨,但現在看見他受刑,卻沒有任何報仇後的快感,她的心竟激烈的疼痛著。
她跟他之前的差異如此巨大,因為那些罪惡,她不顧一切的抗拒著。但是心內的城牆卻由得那些黑暗里的悲哀,以及他的蠻橫與溫柔,緩慢的崩解了。總以為兩人是各自站在極端上,怎麼也難有交集,奈何這個世界是個圓,任何人與事的絕對都將成為最貼近的彼端。
與他相遇起,情感都是激烈的,激烈的愛與恨之間卻有著斬不斷的關聯。白晝與黑夜,總還有淺淺交疊的片刻,當各自走出所屬的世界時,除了對方的懷抱,就注定無處可去。
日本刀握在手中,沉重而冰冷,她再度往前踏近一步。太多的盲點,而她到了不得不決定時,才看清自己的心。
他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那把光亮如雪的刀子。「你是不是要換把刀子?若要折磨我,用這麼銳利的刀,很快的就會失去樂趣的。」他冷笑的說道,壓抑住從胸中逸出的嘆息,認命的閉上眼楮。
他听見刀刃在震動的聲音,卻沒有感覺到刀子刺進胸膛時的疼痛。相反的,刀子落地的聲音響徹室內,還來不及張開眼楮,他感覺到柔軟的身軀靠了過來,給予他冰冷的身軀溫暖。溫潤的唇緊貼上她的,珍貴的甘霖從她口中緩緩哺人他干燥得快要焚燒的口腔,滋潤了他干裂的唇。
雷厲風貪婪的吞咽著她喂來的水,直到全身的力量逐漸涌出。當傾城解開綁縛他的金屬扣環時,他高大的身軀像是失去骨架的泥人,頹然倒進她的懷抱里。
「你的命是我的,而我不許你死。」她貼附在他的唇邊輕聲說道,眼眸里閃動著堅決。
其實在城堡頹傾的那一夜,她心中就已經有了決定。那晚頹傾的不僅僅是城堡,還有她心中的那道牆,固有的觀念毀滅了,她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芷瞳所說的話還在耳邊,怎麼也忘不了。道德與正義總給予她太多的枷鎖,但是身為女人總沒有太多選擇,就算是雷厲風所背負的罪孽會吞噬她,讓她再也不能出現于光明之中,只要能夠跟他在一起,她不會有任何後悔。愛上惡魔的女人,注定要跟隨著他落入深幽的黑暗中。
「我一直很傻,不停的自欺欺人,拚命說服自己你只是個罪犯,而我不可能會愛上一個罪犯。」她撫模著他的臉龐,笑容堅決而美麗。「就像是你所說的,說絕對只會觸怒命運之神。當我因中毒昏迷,你在我耳邊不停嘮叨時,我就再也守不住內心的城池。女人能夠要求的有多少?一份愛情,一個專心的情人,而你給我的是你的全部。我听見你所有的話語,卻仍想逃避,放任兩個人都心痛。」她模索著他身上的傷,悄然嘆氣。
這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讓步,天曉得這個決定讓她多麼痛苦。原本的世界與他是絕不可能取得平衡,她的世界里容納不下他,她的父親會在第一時間內殺了他,好斷絕女兒的瘋狂念頭。
雷厲風沒有辦法言語了,他緊抱著心愛的女子,像是收到一項最珍貴而難得的禮物。太多的情感在心中成為滾燙的液體,將他身邊的黑暗融化。
「我沒有資格──」他的唇被她點住。
她微笑著,沒有任何的遲疑。「我只要一句話,這句話就足夠給我無窮的勇氣。你愛我嗎?」
他吻著她的手,在心中發誓這一生將付出一切保護她,這個他最珍愛的女子。「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在你昏迷時,我說過好幾次,說到聲嘶力竭。不要懷疑我的愛情,傾城,我甚至願意將性命交給你,那是我最貴重的東西了。」
她吻著他,重溫著他的懷抱,滿足的嘆息。「我們離開台灣,遠遠的離開這里。天使說過,只要我們有需要,她願意提供一切幫助。」
「天使?你們什麼時候取得協議的?」
「在瓦雷斯的圖書室里,她附在我耳邊所說的。她一向有恩必報,而你曾經救過她的妹妹一命。」她緩慢的拉著他站起身來,心疼于他身上的諸多傷痕,在沒有繃帶的情況下,她只能撕了睡衣的下擺,替他簡單的包扎。「她是個太過聰明的女人,而女人總能了解女人的心思,她很快的就發現我們之間的氣氛有異。」
雷厲風勉強站起來,身體虛弱得像是嬰兒。他痛恨此時的無助,皺著濃眉咒罵著。東方家的驕傲他在傾城身上完全見識到,而東方家的硬拳頭則全是由他那無緣的岳父大人賞給他的。
兩人才剛站起身,轉過頭來卻看見門口有著一個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時就已經站在那里,憤怒的听著兩人的海誓山盟。
傾城的臉色變得雪白,卻仍舊充滿堅定。這是她的決定,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包括她的父親在內。
東方旭鐵青著臉,看著心愛的女兒竟與雷厲風相依相偎。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個在性格上與他最相似的女兒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罪犯?
「傾城,放開他。」他低沉的命令著,緩慢的拾起地上那柄日本刀,黑眸里有著冰冷的殺意,筆直的看著雷厲風。
她擋在父親與情人之間,堅定的搖頭。「不,我要跟他離開這里。」
「你瘋了嗎?他只是一個罪犯,怎麼值得你拋下一切?你只是暫時被他迷惑了,傾城,你要想清楚,他與你根本是截然不同的。」東方旭伸出一只手,不願相信剛剛拯救回來的女兒竟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決定離開。
「我清楚的知道我跟他之間的不同,在兩個月前,我會听從你的命今,替你輕易的鏟除罪犯。但是經過在瓦雷斯的一個多月,我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不能了解黑暗的心,怎麼能夠真正的除惡務盡?而當我看見黑暗里的悲哀,又愛上了他,就不能夠再回到原來的世界。」傾城哀傷的搖搖頭,眼中充滿了水霧。這是她最敬愛的父親,但是為了保住雷厲風的性命,她別無選擇。
「該死的,我不會答應,等我殺了他,你就會清醒。」東方旭狂喊道,緊握著日本刀。
怎麼能夠接受最心愛的女兒完全違逆了他的理念?他與罪犯周旋著,不給罪惡絲毫的余地,十多年來執行正義,而女兒卻選擇與一個罪犯遠走高飛,這不啻是個最殘酷的諷刺。
淚水滑下臉頰,傾城還是擋在刀劍與雷厲風之間。她悲哀的搖著頭,心如刀割。「我不會讓你殺他的。放我們走,不然我也會追隨他而去。」她不惜以死要脅。
餅多的憤怒讓東方旭無法思考,他揮動刀刃,無情的向前砍去──
「傾城!」驚恐擔憂的聲音喊道,有著氣急敗壞的憤怒。
看見銳利的刀鋒往她劈下,雷厲風膽戰心驚,用盡力氣想將她推開,替她承受那一刀。偏偏傾城怎麼都不肯移動,就是護住他,不願意讓兩個男人廝殺。她難道不知道他要保護的是他的心啊,若是她受了傷,他的心怎能再經歷那種可怕的疼痛。
她堅持不肯讓開。其實內心里也有著深深的愧疚,或許死在父親的刀下也是好的,至少就能不再那麼痛苦,在親人與雷厲風之間,她的決定下得如此痛苦。
刀光劍影在室內閃動著,最後卻險險的停止在兩個互相爭著保護對方的年輕人面前。刀刃無法繼續向前,東方旭沒有冷血到那個地步,真的能夠傷害寵溺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在看清雷厲風也是拚命地保護傾城時,他心中的憤怒流散了,逐漸變成一股清楚事實難以改變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