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厲風從南美回來後,直接來到牧師的殿堂。
與南美的毒梟洽談只是例行工作,只是這一次離開瓦雷斯,他的心是不安定的。一雙驕傲的黑眸總是浮現腦海中,澄澈的看著他,從原先的鄙夷,轉變得復雜難解。
她還會作惡夢嗎?還會在夜里輾轉難眠嗎?
在洽談的期間,他不停的臆測,與當地毒梟的交談也是漫不經心的,他發現自己竟無可救藥的想念她的一切。他並不是不曾迷戀過女人,只是那些層面上的眷戀總是很快的消失,他的心一直停留在黑暗的底層,直到遇見了她。
黑暗的靈魂也是會希冀陽光的,只是,在陽光之下卻又慚愧于自身的不堪。他用沾滿血腥的雙手觸踫她,逐漸明白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起,他就已經注定萬劫不復。
他迷戀上她了。不僅僅是她美麗的身軀,更是因為她的驕傲與勇氣。然而這種在乎讓他手足無措,他是個不配擁有任何東西的罪犯,更何況是她這麼美麗的女子!在水中優游的魚,最悲哀的就是愛上飛翔的鳥兒,明知兩人的世界相距天差地遠,他只是暫時的囚禁了她,一旦事件結束,她還是會回到台灣,回到她父親的陣營,擎著正義之劍討伐他。
他只是短暫的擁有她,心中的患得患失猶如強擄了天使的惡魔。
「孩子,專注一些,你這些日子以來時常恍惚了。」牧師平靜的說道,暗色的牧師袍拂過地面,像個幽靈般沒有任何聲響。他看著最得意的手下,嘴角有了解的微笑。「我在想,把那個女孩交付給你是不是一項錯誤。」
雷厲風緊繃起身子,高大的身軀安坐在椅中,手中握著一只酒杯,琥珀色的酒汁因為他心中的震動正輕微的晃蕩著。
「她是我的獵物,交付到我手上是理所當然的。」他緩慢的回答,低沉的聲音泄漏了些許情緒。
牧師一手按住聖經,走至一旁的椅子。「一個足以控制獵人情緒的獵物,已經太過危險了。她對你而言,不像一般獵物那般簡單,她影響了你的平靜。」他寵溺的看著雷厲風,皺起眉頭,不贊同的繼續說道︰「或許我該說她影響的不只是你,就連整個瓦雷斯都因她的到來而變得緊張。你因為她,與南美毒梟的洽談差點失敗;葛瑞因為她而死亡;而其他人因為東方旭的遲遲不回應,焦躁不安。我們該是先發制人的一方,但是僅僅一個人質就已經讓瓦雷斯亂了陣腳。」
幽暗的地獄里走進了一個光明的天使,眾多的幽靈開始驚慌了;而他,偏偏還狂妄的強佔了她,以為能夠長久的囚禁她。
他得到了她的身子,而她卻牢牢的烙印在他的腦海里,怎麼也揮之不去。這場戰爭里,到底是誰佔了上風?
雷厲風閉上眼楮,仰頭飲盡杯中的佳釀,面無表情的將雕工精美的杯子擲于地面。脆弱的水晶杯霎時破裂,彈起刺傷皮膚,像是細小的針刺。
「東方旭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召回了東方家的人,卻沒有任何的舉動。他在等待適當的時機,不願意輕易接受我們的條件。」他想起那些傳來瓦雷斯的一切情報,不覺也皺起濃眉。綠眸再度睜開,筆直的回視牧師。「東方旭並不擔心傾城,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一定能夠安全的存活下來。」
兩方都有著重重考量,心懷鬼胎的在算計著。瓦雷斯先采取了行動,卻得不到具體回應,眼前的情勢對傾城而言愈顯危險。
「東方旭很聰明,他知道只要答應了我們的條件,撤出東方集團在台灣的影響,‘暗夜’就可以輕易的進佔台灣市場,那麼他十多年來苦心守護的地方就會成為煉獄。」牧師放下手中的聖經,緩慢的將雙手交疊在膝上,嚴肅而沉穩,完全像是一個傾听門徒告解的傳教者。「我們沒有籌碼再等待下去,拖長了時間對我們不利。我再給東方旭七天,要是七天內他不答應那些條件,我就必須要求你交出東方傾城。」
雷厲風綠眸危險的眯起,與牧師平靜的眼光對峙著。「如果我不答應呢?」他勾起一邊的嘴角,卻全無笑意,那表情只是更加顯露出他的危險。
知道一旦把傾城交給瓦雷斯的其他人,就等于是親手將她推入死神的懷抱。一股激動的情緒緊揪住他的心,隨即狠狠的撕裂薄弱的情緒,某種痛苦在此刻襲擊他。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的心不應該會感受到任何疼痛的。
牧師淡淡的微笑,眼眸里還是一片死寂。「你是我最疼愛的孩子,不要讓我為難。為了瓦雷斯,東方傾城必須成為祭品。」他果斷的說道,說出這個埋藏已久的決定。
即使原先就知道這個決定,甚至還參與了這個決定,但是听見牧師親口宣布傾城的命運,他的身軀還是忍不住狠狠一震。
「她是談判時必須的籌碼。」他重申道,綠眸變得幽暗。
牧師看著他,徐緩的嘆了一口氣。「不是到最後關頭,我也不會采取這步險棋。我能夠等待,但瓦雷斯的其他人無法等待,他們急著要將整件事情告一段落,而你那個寶貴的獵物就是他們的希望。就算無法談判,他們也期待親手殺死東方家的人。」
他緊盯著眼前這個皺眉的高大男子,死寂的眸子有了些許的波動。牧師是偏愛雷厲風的,不僅是他的優秀,更因為這個孩子有著跟他酷似的遭遇。
在瓦雷斯里有兩種人,一種是因利益而瘋狂的人,另一種則是被殘酷的命運逼上罪惡的頂端。雷厲風與他太過相似,不同的是他已經心如止水,任何生死與悲痛都不能影響他,而雷厲風卻仍會為了那個高傲的東方傾城而亂了心。
牧師不能夠偏袒他多久,其他人的嗜血聲浪很快的就會失去控制。要是不及時交出傾城,他們可能連雷厲風都會一塊兒屠殺,在瓦雷斯里沒有所謂的合作情誼,這些人其實與地獄里的惡鬼無異。
許久的沉默之後,冰綠色的眸子看向窗外。「如果到了那種時候,我會親自帶她離開瓦雷斯。」雷厲風堅定的說道,從椅子中起身,高大的身軀走向窗子,陰影從他身上褪去,金色的陽光籠罩著那深色的身影。
「不要為一個女人與瓦雷斯為敵。」牧師警告著,他難以理解,只是短短的幾個禮拜,雷厲風就會理智全無,僅是為了保住傾城的性命,甘願背棄瓦雷斯。
「我只是單純的不希望她喪命。」他聳聳肩,彷佛所作的決定十分輕松。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長年在瓦雷斯所建立的勢力與聲望,很可能因為這次的叛離,全部毀于一旦。
但是他斷然無法放任傾城被眾人殘殺,他必須保護她,一如必須保護自己的心……
他只是迷戀她嗎?那麼心里翻騰的那種激烈情緒,為她的眼神而或悲或喜,為她的脆弱而萬分擔心,為她的驕傲而痴迷不已,這些都僅僅是迷戀嗎?他不曾體會過如此激烈的情感,更不明白該如此稱呼這種情感。
牧師走了過來,那一身陰暗冰冷的氣息,甚至讓沾染上他身子的陽光消逝了。
「天使屬于天堂,惡魔屬于地獄。離開了瓦雷斯,你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孩子,你必須認清楚,你是屬于這里的。」他無情的說道,聲調里沒有任何起伏。「我希望你對于她只是一時的迷戀,在新鮮感過了之後就能清醒過來。」轉過身子,他平舉起左手,示意雷厲風可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