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秋緩慢的用腳去勾沙灘上的袋子,以極慢的速度蹲來,企圖想拉開袋子上的繩結。
銳利的獸骨猛然間刺了過來,她驚呼一聲連忙把雙手擺回頭上。還好她的手收得快,不然現在非當場皮開肉綻不可,不過也多虧了那一刺,繩索被切斷,里面的行李袋也破了一個大口子,里面的東西全掉了出來。
「我只是要拿一些東西。」她陪著笑,深深明了何謂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從小就是孩子王,求學生涯里仗著身手利落,舉凡混混、皆不敢近身,哪里有過這種猛降笑臉的窩囊時刻呢?
皮夾掉在一旁,她用腳趾把皮夾挑開,露出里面那張護貝過的照片。「我是來這里找人的,找這個人,你們看過嗎?」她充滿希望的問,雖然知道對方听不懂英文,不過她還是很努力發出疑問的上揚尾音,企圖讓對方明了。
當孩子們看見那張照片時,臉上先是露出狐疑的表情,小聲地用奇異的、仿佛音樂般的語言討論一陣之後,那些原本抵著她咽喉的長矛總算收了回去。
柳清秋臉上燃起希望,見了這些孩子的反應,她幾乎可以確定,她要找的那個人是真的待在這個島上了。照片是幾天前她從特殊管道拿到的,靠著朋友的幫助,她才能夠找到那個隱居數年、好幾個寒暑都不見身影的男人。然而,現在他已經近在颶尺,她的心跳得好急、好快,還有些許的膽怯。
「你們見過他吧?他在哪里?」她急切的問,抓住其中一個男孩細瘦的手臂。
男孩先是遲疑的看著她,接著又看看地上的照片,幾秒鐘後,他咧開嘴朝她微笑,嘴里外啦抓啦的喊了一串話,還示意其他的孩子幫她提行李。孩子們先是發出歡呼的喊叫,繼續用她听不懂的語言說話,一伙人面帶微笑的又是推她又是拉她,態度與先前相去十萬八千里。
柳清秋有些一頭霧水,但是心中熱烈的思念與期待淹沒了一切,她懷著忐忑的心,任由一群孩子圍著她往樹林里浩浩蕩蕩的走去。
即使在她最荒唐的夢中,她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會坐在一個蠻荒的部落里,跟一堆穿著獸皮、戴著許多美麗奇異原始飾品,還殷勤熱情的野人圍在火堆旁享受著烤野豬肉。
柳清秋嘴里咬著烤得微焦的野豬肉,眼神四處的游走。
之前孩子們領著她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其中好些路崎嶇得不可思議,孩子們矯健靈活的走著,而她卻跟得氣喘如牛,就在她覺得自己的雙腳快要抽筋時,一塊平坦寬闊的土地出現在叢林與山野之間,為數眾多的小木屋錯落其間。
村干里大概正在舉行什麼儀式,當孩子們嘰哩咕唁的向成年人介紹她後,那些皮膚黝黑的大人紛紛露出笑容,像是招待上賓一樣找了張鋪上芭蕉葉的木椅讓她坐下,接著原先帶她來的那個孩子又跑出村子,她在心里祈禱,那孩子是去叫奇偉來。
柳清秋心里只急著要見到冷奇偉,但是礙于語言不通,眼前也只能乖乖的當個特別來賓,坐在一旁咬著山豬肉。
部落里舉行的是婚禮,一個靦腆的,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被打扮得花枝招展,黑色的卷發上綁著五顏六色的珠子以及珍奇珊瑚,耳鬢邊還別上不知名的鮮艷花朵,身上穿著染過色的皮革,胸前則掛著一塊純白色、大得不可思議的半月形貝殼。
貝殼上打了洞,一條皮繩穿過其中,看起來有些陳舊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只是新娘,這里有不少女人胸前都戴著這樣的裝飾。
部落里的人們歡呼著,敲擊著造形奇特的鼓,砰砰嗚呼的好不熱鬧,柳清秋不太感興趣,只是努力的在人群里尋找她想見的人。在一片混亂間,新郎走到柳清秋身邊,也拿了一個串了皮繩的貝殼給她。
柳清秋友善的笑著,心想大概是因為遠來是客,所以送個禮物給她當見面禮。她接了過來,仍舊有些漫不經心的。她思忖著,怎麼到現在還沒見到奇偉的人影呢?他會不會吃驚她千里迢迢的來找他?他會不會不想見她?他到底還記不記得她?
正在思索著,只見眼前的新郎陡然間尖叫幾聲,快速的將貝殼往她脖子上套,她還來不及反應,另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拿了一個更大的貝殼朝她走來。
柳清秋心想,這些人也真是客氣而親切,她不收都不好意思了,再者不收第二個也有些不公平,她把第二個貝殼也戴上,然後抬起頭來對眼前兩個男人微笑。
突然之間,兩個男人嘴里大嚷大叫,都拉住她的手臂不放,強拉著她走到一個年老的、看起來像是長老的人面前,十分激動的比手畫腳。
柳清秋暗暗叫了聲不妙,想把胸前這兩個貝殼拿下來,三個男人的手卻差點將她撕扯成三塊,大吼大叫的聲音幾乎要穿破耳膜,就連原先慶祝的鼓聲也停下來了,整個村子霎時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不要這樣,我們有話好說。」她的聲音在男人的吼叫聲中顯得太過微弱。
男人們爭得面紅耳赤,甚至將她舉得高高的,吼叫著表達憤怒之情。
柳清秋被扛在半空中,半口大氣都不敢喘。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大概會死在這種蠻荒之地,像是那個船長所說的,被這些人當成祭品。素來膽大包天的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實在莽撞過頭了。
通常都是這樣的,沒有真正受到威脅,哪個人會真心悔改?她現在只是擔心,這次的冒險恐怕必須付出她的項上人頭做為代價。
「冷奇偉,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她喃喃的說著,被那些憤怒的男人轉得頭昏了。
就在一片混亂之中,一聲渾厚的男聲吼了一句話,突然間一切都變得寂靜,三個男人將她放了下來,她還有些昏頭轉向,先是甩甩頭,接著才向發出那聲吼叫的男人看去。
那個男人高大而健壯,皮膚跟當地人一樣黝黑,上半身穿著類似亞麻制成的襯衫,則穿著獸皮做的皮褲,結實有力的雙腿將皮褲繃得緊緊的,能讓女人們口干舌燥。他的黑發凌亂而過長,披散在肩膀上,看起來有點凶惡,而那雙眼楮里閃爍著不耐與太多的滄桑。
她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他了,魂牽夢索了那麼久,她所記憶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那雙眼楮。老早就記住了他眼神里的不耐煩與憤怒,她從小就能惹怒他,然後讓他有神的雙眼迸射出那樣的光芒,之後到處追著她,企圖給調皮的她一頓好打。
一掙月兌男人們的鉗制,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他身邊,毫不客氣的往他懷抱里撲去,力道之猛烈,讓他倒退了好幾步,兩人差點就跌在地上。
柳清秋活像只章魚,雙手雙腳都纏在他身上,仿佛要用這種過度激烈的擁抱來證明此刻身旁的他是真實的,並非她想象出來的幻影。她的臉撞上他強壯而赤果的頸項,雖然感覺有些疼痛,但是那肌膚溫熱的觸感讓她喜不自禁。這並不是海市蜃樓,而是一場真實的相遇。
「真的是你,你真的窩在這個蠻荒小島上。」她喜悅的喃喃自語著,要做好幾次深呼吸之後才能抬起頭來,真正與他面對面。
他的五官變得更加深刻而嚴峻了,從前那種戲德的模樣已不復見,遺留在眼眸深處的,是一種接近絕望的無情。
「搞什麼鬼!」他措手不及,甩也甩不開身上這個「吸附物」,柔軟而芬芳的身軀緊貼在身上,絲毫不計代價的擁抱他,像是在迎接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或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