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頓的錢由你的薪水里扣。」
她的笑容僵住了。
壁爵安置她的工作,其實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根本是一個閑缺。不是他想要照顧她,所以特別安排了個輕松的工作給她,凝語心里清楚,他是因為壓根兒不信任她的工作能力,害怕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影響了公司的工作程序,所以才要她乖乖的在一旁幫忙找錯字。
書籍校對?這個職稱說來好听,結果她根本不需要校對任何東西,其他的編輯早就把書里的錯字挑光了,她只能抱著一本大辭典在旁邊乾瞪眼,看著其他人努力的工作。
清楚凝語的電腦程度奇差無比,冠爵下了一道指令,他要公司里的人員盯著她,從最基礎的地方學習起。
凝語必須從中文輸入開始練習,剛開始上班,主編王若薇就丟給她三本書,叫她照著練習輸入。她一臉嫌惡的翻翻那些滿是專業用語的電腦書,不太樂意的又還給主編,抗議內容沒有一點趣味,引不起她打字的興趣。
經過竭力的爭取,王若薇答應她自己選擇練習的範本。
凝語高高興興的在上班時間溜出去,打著購買公司文具的旗號,跑到重慶南路去買了五本愛情小說。
第一天,她努力的「熟悉」自己要練習的內容,一整天視線都盯在小說上,沒有移開分毫。
第二天,她終於看完五本愛情小說,滿足的站起來走動,在辦公室的角落發現有一台果汁供應機。她馬上為了一張申請單,向總務要求供應純柳橙汁。這個願望在下午就得到滿足,她回到座位上滿意的打開電腦,一邊喝著柳橙汁一邊練習中文輸入。
這天下班前,她把五本書的書名都拼出來,很有成就感的存入電腦硬碟。
第三天,凝語一口氣喝下四杯純柳橙汁,胃有些發疼。看小說的確很快樂,但是照著打字可就是一種酷刑了,五本書疊在她的辦公桌上,凝語有著很嚴重的無力感。練習中文輸入實在太無趣了,她開始在辦公室里到處串門子。
許多職員因為跟她閑聊,當天的工作進度都被拖延了。
第四天,她把家里的俄羅斯方塊游戲磁片偷偷的帶到公司里。有這麼好的設備,怎麼能不好好運用?漠視心里的罪惡感,凝語把那張從家里帶來的磁片放進電腦硬碟A槽。
第五天,她已經能玩到第五關,破了在家里玩的紀錄。
第六天,當她玩得不亦樂乎,穿著室內拖鞋的腳在地上跟著電腦游戲的音樂打節拍時,某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後,一向平靜的眼眸很難得的迸出憤怒的火焰。
整間辦公室變得異常安靜,由凝語那台電腦發出的音樂聲顯得格外刺耳。她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疑惑的抬起頭,左右看了看,納悶同事們怎麼變得這麼沉默。
「你在做什麼?」溫和而平靜的問話在她後方響起,凝語嚇得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
「呃……」她一雙眼楮四處亂瞟,不曉得該看向何處,就是不敢接觸冠爵的目光。
「我不是交代你要好好練習中文輸入嗎?」他繼續發間,聲調甚至沒有提高半分貝。
天曉得他現在多想把她放倒在膝上,好好的痛打一頓。因為辦公室不相同,加上這幾天為了承攬「東方集團」的電腦程式設計,所以冠爵十分忙碌,沒有時間巡視員工的工作狀況。一直到發現員工們的工作進度變得緩慢,一些電腦程式遲遲未完成,他才心生疑慮,暫時丟下手邊的工作,出來一探究竟。
她答應要乖乖工作的,他雖然心存懷疑,卻還是相信了她。結果第一次的抽檢結果,就發現她忙著在上班時間玩俄羅斯方塊。
「我有練習。」申辯的聲音細若蚊嗚,想到自己練習的那幾個字,凝語也有些心虛。
「把資料叫出來給我看。」他簡潔的說。此刻的冠爵不是那個從小順著她的玩伴,不是她叫了十多年姊夫的溫吞男人,他是個標準的上司,執意要求見到她的工作成果。
五本書的書名赫然出現在電腦螢幕上,加起來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個字。凝語專注的看著那幾個字,像是怕自己看得不用心,那幾個字就會平空消失。現在別說回頭看他的表情了,她連呼吸都有點畏畏縮縮的。
上班不到一個禮拜就被辭退的話,能夠領到多少薪水?她開始在心里盤算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領到遣散費。
「這就是你打了六天電腦的成果?」他的雙手交疊在胸前,難以置信的看著螢幕。
早就該知道凝語是不可能乖乖工作的,家里那些正在環游世界的大老們,可是丟了一顆燙手山芋給他。
「我還在熟悉電腦鍵盤。」她的手指在鍵盤上亂敲,讓電腦不時發出「吱吱」的慘叫聲。
「我看你是正在熟悉公司設計出來的游戲軟體。」冠爵搖搖頭,隨手從一個編輯的桌上拿了一本《簡易程式入門》丟給她。「把那些愛情小說給我收起來,從今天起開始練習打字,一個禮拜之內把這本書給我打完。」他的語氣不容反駁。
厚重的書砸在手上,讓她疼得齜牙咧嘴。不過眼前情勢比人強,她不敢冒險再捋虎須,只好委屈的把因疼痛而涌出的淚水硬生生眨回去。她低頭看看懷里的書,不由得暗自叫苦,這本書的厚度簡直跟她早餐吃的厚片吐可有得比。
「不可能的,這本書厚得離譜,我沒有辦法在一個禮拜內把它全部輸入電腦。」她到現在還沒有把鍵盤上的符號位子記清楚,要她在一星期內輸完這本書根本是天方夜譚。
「做不出來我就請你走路。」他冷酷的說道,沒有把她哀怨的神情看在眼里。在家里他能夠寵她、順著她,但是現在兩人的關系不同,對於工作,冠爵有相當的要求,無法接受員工犯下嚴重的錯誤。
或許他也該向柳瑗問問那些老人環游到哪個國家了,打個電話給他們,要他們自行解決這個辦事不力的小女人。
「好無情的人。」她喃喃的低語,不但絲毫不知道該反省,還覺得自己受到壓迫。
眼角瞄到一只不停揮動的手臂,凝語稍稍抬起頭。蔡芳儀正冒著生命危險在冠爵身後舉起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別擔心,我們會幫忙。凝語霎時間不自覺的露出笑容,那種感覺就跟在學校時同學答應要幫自己作弊一樣,有一種絕境逢生的喜悅感。
「還笑?是我給你的工作不夠多嗎?」冠爵懷疑的看著她,不留情的又拿過另一本更厚的電腦書籍,作勢要扔進她手。
凝語連連後退。「夠多了、夠多了,我保證會好好工作的,在最快的時間內把中文輸入練好。」她舉起手發誓,另一只手在背後悄悄交疊。親愛的上帝應該會原諒她這個小小的謊言吧!
他看了她幾秒,那雙探幽的眼似乎有更深一層的含意,但是在她還沒有看清楚、還沒有理解之前,他已經轉過身去了。
原本伸長了脖子在看好戲的員工們,馬上把頭埋回文件里。
「找個人來教她嘸蝦米輸入法。」他向其他的職員下令。「我要去一趟東方集團的總部,大概下午就會回來。在我回來之前,大家把為東方集團設計的電腦程式雛形放在我桌上。」最後回頭看了凝語一眼,冠爵頭也不回的走出辦公室。
他的背影看起來和平時不同,至於哪里不同,凝語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這一瞬間,她強烈的感覺到冠爵與大姊柳瑗是同一型的人,一旦工作起來就翻臉不認人。或許是早已對冠爵的寵溺習以為常,看慣了他溫和的笑容與沉穩的眼神,進了他的公司成為他的手下,散漫的她完全不能適應他實事求是的工作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