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哼了一聲。
「瞎子也看出來了,還說沒有呢。」
靜了一會兒,天定又道︰「其實子虛哥讓你戴這斗笠,也是為了幫你隱瞞行藏……」
「你明知我不是氣這個!」雙成咬著唇,恨得牙癢癢的。「我們倆一個病著,一個頭疼著,他好像連看都看不到,隨便丟句話來就要我們在河邊干等,自己卻不知道溜哪去了!你身子病弱,他竟連你一起丟下,怎會有人如此涼薄!」
天定居然失笑。「你恐怕是誤會了……」
「天定,你不用再替他說話!」
看她還在氣頭上,天定也不多辯解了,只委婉道︰「我雖不知子虛哥去了哪,但我卻很相信他,他絕不是那種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的人。子虛哥是很替人著想的,你說想進城,他明知不妥,但是看你想來,他還是想辦法帶你來了。他又怎麼可能故意丟下我們不管呢?」
她靜心尋思,也覺天定說的不無道理,于是不再說什麼,氣也平了些。
「是不是?」天定微笑。「我說得對吧?子虛哥怎麼想都不是那樣的人。至于他到底去了哪,我也很好奇……雙成姐,前面鑼鼓喧天的,想是在唱戲,不如我們先去看看戲,等子虛哥回來,再好好問問他。」
天定說著,便牛推半拉把她拖到戲台前看戲。台上唱的是「八仙過海」,是出熱鬧戲文。
雖然是野台戲,台上角兒的作功、唱腔卻頗具水準,加上圍觀群眾捧場,氣氛就更熱絡了。看著台上八仙扶醉過海,各展神通,眾人都喝起采來。
雙成看得忘情,一時也月兌口贊道︰「台上呂洞賓的扮相,可比真正的洞賓仙人還俊了。」
坐在她前方的一個男子聞言,轉頭向她看來,見她戴著斗笠看戲的怪裝束,倒也沒說什麼。
可巧的是,此時忽然刮起一陣大風,雙成只覺頂上一涼,斗笠已被風吹起,待要伸手挽住,斗笠早吹上了樹枝頭。
「糟了!斗笠……」
她正心焦,天定卻暗暗扯了她一把,示意她快快離開。
「怎麼?」
雙成才想要問,才發現眼前的男子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好像連魂都丟了。
這下她才知道緊張。
快走!
她忙牽住天定,那男子身手俐落,已翻身上前阻住她去路。男子笑吟吟地望著他倆,沒有讓開的意思。
雙成皺著眉,悄聲問天定︰「莫非你們認識?」
天定苦笑。「這里除了你,又有誰不認得他?他是本城第一財主孫大少。唉,雙成姐,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他見到你的容貌。」
雙成聞言,再仔細打量,才發覺此人果然與眾不同。這里人人站著看戲,只有他自備了錦繡燦爛的一張雕花座椅,身邊更是僮僕無數。此外,長椅上還坐著幾個艷色逼人的女子,都是滿頭珠翠,遍體綾羅。
她又瞄了孫大少幾眼,這人倒也是臉如冠玉,瀟灑局儻,可不知怎地,他瞧著她的眼神,就是讓人打心底自在不起來。
雙成還未來得及表示不滿,孫大少已笑著開口︰
「唐突了佳人,是我不是。在下孫彬,適才見姑娘俊俏的姿容,實在令人驚艷,不知能否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天定搶先回答︰「她叫董雙雙,是我遠房表姐,初到此地,我帶她進城來玩玩。如果方才有什麼沖撞了公子之處,也請公子海涵,別為難我姐姐。」
好個天定!
她心中正暗贊天定機靈,孫大少手中褶扇一揮,卻又擋住他們。一時議論紛紛,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姑娘哪有什麼沖撞了我的,倒是孫某方才多有失禮,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不如這樣,讓我請姑娘到前面的易牙居坐坐,開席擺酒,好好兒給姑娘陪個禮,如何?」
這孫大少總之就是不肯放人走了,雙成當下反感,冷著臉相對︰「那也不必,你別為難我們就成了。」
孫大少身後的幾位麗人忍不住竊竊私語,他的僮僕們卻吆喝起來︰
「不識抬舉的小娘們!」
「你是什麼身分?對著我們少爺,沒規沒矩地稱什麼你我!」
「還不快給少爺陪罪!」
雙成愈听愈是氣惱,要當真認真起來,她難道會怕這班仗勢欺人的刁奴不成?
孫大少罵道︰「你們這幫奴才嘴狸胡說些什麼!雙雙姑娘若給你們嚇著了,回去我每人賞你們二十板子!」
僮僕們不敢言語,諾諾而退。
孫大少又滿臉堆笑。「我這幫下人不懂事,姑娘切莫嚇著了
她冷眼旁觀,早看出是怎麼回事,反而覺得好笑。「所以呢,這回你想在易牙居開席擺酒,為我壓驚?」
見她笑得嫵媚嬌俏,孫大少又掉了魂似的連聲道︰「就是這個意思!不知道姑娘賞不賞臉?」
「又是陪禮又是壓驚的,我可擔當不起,」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台上戲已散了,你和你這幫人演的戲又不好看,我還是到別處玩兒去吧。」
孫大少聞言瞬間變了臉色,沉聲道︰「姑娘不肯接受我的賠罪,現在只好請姑娘向我賠罪了。」
嚇!真面目露出來了!
「我要向你賠罪?」
「我邀姑娘是出于誠心,但姑娘方才那番話分明是在毀壞孫某聲名。我孫彬可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姑娘言語傷我,難道不該有所表示嗎?」
他一揮手,示意背後僮僕︰「把她帶走!」
在這草木皆兵的緊張時刻,突然由圍觀的人群中傳來一個慢條理昀聲音︰
「哎,你們倆到哪去了?教我好難找。」
回身一看,正是子虛。
子虛懶懶地立在他們身後,背上扛了一大籮筐東西,滿眼的無可奈何。
天定簡直快要喜極而泣了,直往子虛懷里奔去。
「子虛哥來得正好,我和雙雙表姐來河邊看戲,孫公子見了,想押她走呢。」
「雙……雙表姐?」子虛一皺眉,但很快就了解了。「怎麼可能如此……哎呀!」
他奔到她身旁。
「我給你的斗笠呢?」
子虛及時趕到,雙成心下也松了口氣,之前生他的氣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听見他問,遂委委屈屈地回答︰「讓風吹到樹上去了。」
可不是?那斗笠還在枝頭飄飄晃晃哩。
「這就難怪了……」
子虛嘆了口氣,轉身面對孫大少。
「大少,久違了。」
孫大少也恢復了笑吟吟的神態。「原來是子大夫。」他欠身一揖。「年前家母染病,多虧了子大夫的回春妙手,孫某至今感念大德。」
雙成這一驚著實不小,料不到子虛和孫大少竟是相識!
「老夫人貴體康泰否?」
「老人家身體還好,就是前陣子心跳快些,睡得不安穩。」孫大少一笑︰「改日還要勞煩子大夫為老人家診診脈。」
「大少言重了,老夫人若有恙,在下自當效力,只是雙雙姑娘這件事……」
「這件事再也別提。雙雙姑娘既是子大夫的朋友,方才的事本是孫某失禮,還當給姑娘賠罪。」
孫大少朝她一揖,這回笑得沒那麼討厭了。「請姑娘原諒孫某魯莽。」
「只是誤會——場,」雙成的口氣也軟了下來︰「公子這麼說,雙……雙雙可不敢當。」
「難得姑娘大量。」
他一使眼色,背後已有人領命而去,上樹取那斗笠。
一會兒,斗笠取下,孫大少將之交付她手,笑道︰「這斗笠飛了,我本該為姑娘另責一頂,但一來這是子大夫所贈,二來又恐我買回的不入姑娘眼,故此只有請人為姑娘取回斗笠,權當賠個不是了。」
「我也不打擾三位,先走一步了。」
孫大少褶扇一揮,僮僕們開始抬椅的抬椅,收箱籠的收箱籠,幾個麗人盈盈地來到孫大少身邊,侍候他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