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菇實在鮮甜,一入口便覺齒頰留香,她嚼了好一會兒,還舍不得咽下肚,又吃幾口米飯,也是香噴爽口,令人回味。
當下忍不住稱贊︰「你們實在好巨帽,能時時吃這樣的好菜。這菜我要是多吃幾次,只怕連瑤池都不想回去了。」
天定停下筷子搖搖頭。
「雙成姐,那你就錯了,這種好菜我們也不是常吃到。因為子虛哥很懶,平時懶得連飯都很少吃,更別說下廚了。」
「所謂‘君子遠庖廚’嘛,要想做君子,就不能太顧及口月復之欲了。」子虛笑著,不動聲色地替自己辯解。
天定可不服氣。「孔老夫子還說‘食不厭精、燴不厭細’呢,難道孔夫子就不是君子了?比起孟夫子啊,我還是覺得孔夫子說得有道理些。」
天定的話引起二陣笑。周老丈愛憐地望著天定,好似拿這個小孫子沒辦法。「天定,孔夫子這句話不能這麼斷章取義地亂解呢……」
「我知道,不過孟夫子那句話,也不全是子虛哥說的那意思啊。」
雙成俏問子虛︰「原來天定也讀過書?」
「嗯,周老丈以前是塾師,天定這兩年身體好些,便也多少讀些典籍。」
說說笑笑,很快一餐飯兒便結束了;她又陪著天定和可愛玩鬧了一會兒,便到了就寢時分。
就寢前,子虛又到她住屋搬走一些用物。
他帶走了醫書、藥罐、衣服、被褥,獨獨留下那烏木盒。
雙成看了不免發笑,自然知道是為什麼。
「盒子你不帶走?」
「交你保管就好。」
她淘氣一笑。
「不怕我‘監守自盜’嗎?」
「雙成,」子虛一面搬起一床被褥一面緩緩說道︰「你既旨為天定他們做到如此地步,又哪會做這種偷雞模狗的事呢?我是很相信你的。」
「哦?難道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雙成先是打趣,而後自己卻嘆了口氣。「我會留下,只怕也不是為了他們,還是為了我自己吧。」
「怎麼說呢?」
「我若一走,自然一了百了,但心理又哪能不內疚?似你們凡人倒好,再怎麼牽掛也不過幾十年,到時兩腿一伸,也就沒事了。我的內疚卻要跟著我幾千幾百年,直到我能忘掉為止,這還不算煎熬嗎?所以與其長痛不如短痛,好歹撐過一年再說了。何況,以你一介凡人,尚且不願負我,我身為昆侖山西王母座下侍女,也不能太失格了,是不是?」
子虛的眼中又流露出那種難以言喻、不被了解的感傷。
「難道,你竟還沒察覺嗎?」
「了什麼?」
雙成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子虛的反應只令她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算了,這樣也好。不過雙成,我希望你了解,一旦有負于人,背負永世歉疚的,不只你而已。」
雙成更是一頭霧水了,這幾句話听來似有禪機。
見她茫然不解,子虛又是淺淺一笑。「別多想了,我只不過隨口說說。天色已晚,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看他轉身要走,雙成忙把他攔住,將烏木盒往他手棒著的被褥上一放。
「盒子還是你收著吧,每日辰時都要準時報到,我可沒這耐力。再說,你為人比我沉穩心細,東西放你那兒,我還比較放心。」
子虛看著那烏木盒,溫文一笑。
「定不負你信任。」
待他出了屋子,雙成合上門,環視四周。
屋子不算大,隔成內外兩間,進門是客室,再人內是臥房,內外都整理得整潔停當,用品也很齊全。
真是無可挑剔。
她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望著屋頂,腦海中編織著往後一年的生活藍圖;愈想就愈是興奮。娘娘的責罰,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
第三章
天才微微透亮,雙成便從床上一骨碌翻身下地。
一夜無眠,精神還是好得很。
她走到屋外,想打盆水來梳洗梳洗,只見天定已抱著可愛在水邊玩。
「哎,雙成姐這麼早起!」
「是啊,你也早起。爺爺呢?」
「釣魚去了。子虛哥大約還在睡。」天定神秘兮兮地要她附耳過去︰「一會兒我和子虛哥要到城里去呢。」
「城里?」雙成驚呼︰「好不好玩兒?」
「當然好玩啦!街上人來人往的,有耍雜技的,有販果子、販泥女圭女圭的,熱鬧得很哪!我們每個月都要去一回的。」
听得她萬分心動,躍躍欲試。
「我也好想去……’
「那有什麼問題!我們去和子虛哥說一聲。」
當下又攜了手,砰砰砰砰地敲子虛的房門。
敲了老半天也沒有回應,雙成正猜想是不是沒有人在,天定卻已耐不住性子朝里面大喊︰
「子虛哥,我知道你在里頭,再不應門,我可要爬窗進去啦!」
這時,那老木房門才咿咿呀呀地打開了,子虛睡眼惺松地走出來,看得出才剛束發穿衣的樣子。
「才交卯時呢,雞都沒你們倆早起。」
看他皺眉揉眼,呵欠連天的,雙成和天定都忍不住笑。
「別這樣嘛,子虛哥,」天定膩著他。「古人還聞雞起舞呢,早起些也沒壞處啊。」
子虛還是大打呵欠,他的動作慢,感覺上連打個呵欠也比別人長似的;
「一大早把我挖起來,就為跟我講這個?」
「那倒不是,」天定忍住笑。「只是要和你說一聲,雙成姐也想和我們到城里去。」
登時,子虛像是清醒了不少,也不皺眉,也不打呵欠了,一雙眼睜得老大。
「你也想去?」
「對呀,可以吧?可以吧?」她掩不住滿臉興奮之情。
「待我合計合計……」
他這一合計,就起碼過了一盞茶工夫。
「怎樣?」她焦急地問。
「不行。」
「啊?為什麼?我是真的很想去叼!」她大聲嚷嚷︰「你們都去就我不去,那有多氣悶!」
「就是嘛。」天定也幫著說情︰「雙成姐喜歡熱鬧,讓她孤伶伶一個人留在這里,很可憐哪。」
「那麼,天定你也留下陪她好了……」
「我才不要廠輪到天定哭喪著臉了。「我要和你進城,我們倆都要和你進城!」
為了要進城,兩人都快吵翻天了,子虛還是不為所動。
雙成愈想愈不甘,索性祭出最後一招︰「你不讓我跟,我就自己一個人去!」
看到子虛的表情,瞬間她知道自己贏了。不過,活了幾千年,到底也累積了一些生活智慧,她很清楚事情不能做得太絕。
于是她立刻提出保證︰「讓我一道進城,我保證一定听你的話,只要看看熱鬧我就心滿意足了,絕不添麻煩,也不會出亂子的。」
子虛又考慮了大牛日,這才一副勉強妥協的樣子,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
雙成和天定都歡呼起來。
子虛卻又插話︰「真的都听我的安排?」
「一定听!」
「那就得先換個裝束才行。你一身天衣實在太顯眼了。」
這話很對,她當然照辦。
「不過,要換什麼衣服呢?」
「這里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衣服給你,」子虛走八屋內,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件青色的薄披風。「先系上遮掩遮掩吧。」
她滿心欣喜地接過披風,才一系上,臉上就露出奇怪的表情。
「怎麼啦?雙成姐。」天定很擔心。
「也沒什麼,」她皺皺眉。「只是肩膀有些酸。這衣裳……真重。」
「很重嗎?」天定詫異地為她解下披風,隨後輕巧地往自己身上一披。
「一點也不重啊。」
子虛看著他倆擺弄那披風,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
「雙成穿慣了天衣,自然覺得這披風重了,它又怎比得上天衣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