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成不說話了,只因實在不知如何反駁。的確,仙物不能擅用,是因其于人是福是禍很難預料,但若天定由禍轉福的關鍵在于蟠桃,那麼用了似乎也並無不可……
「好了,我已經說完了,」子虛把木盒朝她面前一推。「現在你已可以下決定。如果你要把蟠桃連我一起立刻拘走,我不會有半句怨言。當日蟠桃離枝,我就將之盛人這烏木盒中,故此經年不腐。相信只要蟠桃無損,娘娘也不致重責于你才是。」
「而如果,」子虛懇摯地望著她。「你願意再等一年,只要再一年,這事就大功告成,到時你還是可以帶著蟠桃和我一起回瑤池覆命。」
「到時候你還會甘心願意隨我赴瑤池?」
她心里在懷疑︰誰知到時候他會不會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子虛卻失笑。「只要你肯再等一年,天定的命就能保住,那麼我陪你回瑤池請罪也很應該,又有什麼甘心不甘心、願意不願意?雙成,我不但心甘情願,而且還會很感激你。」
「天定和你非親非故,兩年前你就甘犯天條救他性命,我實在難以想像。」
「沒什麼好難以想像的。」子虛淡淡一笑。「我畢竟是個大夫,見死不救這種事我可做不來。況且天定這病萬中無一,等閑不易踫上,這麼有挑戰性的疑難雜癥,我當然見獵心喜了;治好了他,順便也可以賭口氣,開老天爺一個大玩笑。」
雙成瞧著他,突然覺得妙極了,眼波流轉,忍不住噗啡一笑廣像你這慢郎中脾氣,居然也會有和人賭氣的時候?」
子虛還不覺雙成在打趣,仍舊笑得溫文。「我的脾氣?難道你很了解我嗎?」
「……好像也未必。」她再想了想,不得不這麼說。
子虛看似溫吞水磨,做什麼都慢條斯理,像是什麼事都不會打亂他的步調。可是固執起來,那也不是普通的牛勁,和天斗氣的事他也做得出,而且一斗三年,真虧他有這耐心!
再想想,他又博學得可怕,醫術高超兼通星h,對了!還會騰雲之術!看他外貌似不過十八、九歲,怎會如此天才?
雙成愈想就愈覺得他高深莫測。
就在這時,天定的爺爺周老丈進來了。
于虛于是引見︰「老丈,這位是……董姑娘。」
周老丈呵呵笑道︰「方才在湖邊我們已見過了,來找你的不是?呵……看姑娘不是本地人,莫非是特地來此‘尋親’的嗎?」
說完還意味深長地微笑不已。
雙成自然不懂他話中含意,子虛卻忙把周老丈往外拉。
周老丈兀自笑道︰「怕什麼羞?你這年紀也合該打算打算啦,人家十八、七歲的姑娘家……」
「老丈,你弄錯了。」子虛只得苦笑。「這位娘子是我的債主,兩年前我擅自從董姑娘家里拿了點東西給天定當藥用,現在人家找上門來催討了。」
「債主?」
周老丈聞言,定楮瞧了雙成半晌,忽然臉色大變地跪倒在地,顫聲道︰「小老兒有眼無珠,多有得罪,還請仙姑見諒!」
說著竟朝地上連連叩起頭來,且咚咚有聲。
雙成和子虛都吃了一驚,忙扶起周老丈,但他還是身抖如篩糠,嘴里直叨念︰
「仙姑見諒、仙姑見諒……」
奇怪?這是怎地?為免節外生枝,她忙安撫︰「老丈走了眼了,我並不是什麼仙姑。」
「仙姑莫要瞞我了,」周老丈顫聲︰「適才湖邊乍逢,小老兒不曾看得仔細,現下才發覺仙姑這身衣裳半點針線接縫的痕跡都找不到。小老兒雖見識淺薄,總也听過‘天衣無縫’這句話,你……仙姑著天衣,自然是神仙了,況且仙姑這氣宇容貌,哪里是俗世中找得到的?我老頭子剛才是鬼迷心竅了,那些糊涂渾話頂撞了仙姑,是老頭子該死!只求仙姑莫要見怪才好!」
說著雙膝一顫,再也撐不住地跪倒下去。
她這時才明白過來,心想再瞞亦無用,便攙起周老丈,引他坐下。
「老丈別這樣,既然你已猜著,那我也無須再瞞了。我是王母座下侍女董雙成,這次是來找子虛追回我瑤池之物的。」
「原來是董仙姑……」周老丈望著子虛深深一嘆︰「天定的病能一日好過一日,全是仗著你盒中寶物的功效。我雖未曾親見,也早該猜到了。若不是仙藥,哪里會有這等靈效,現在仙姑既然到此,寶物自當歸還。只是……只是……我苦命的天定啊!」
周老丈老淚縱橫,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雙成早巳做好的決定此刻月兌口而出︰「老丈放心,我並沒要帶走那東西!」
周老丈聞言,把眼睜得老大,哭聲也陡然止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虛卻神態自若,似早已料到她會如此。
「仙姑……仙姑是說……」
「天定的病據子虛說再過一年就可痊愈,而盒子里的那件東西我看過了,雖然離了‘我家’兩年,卻是絲毫未損,想來就是再放一年,也不致出什麼差錯。所以我想,一年之後再把它帶走。」雙成一笑。「這一來,東西我算是追回了,又可以兼顧天定的病,豈不很好?」
「這……多謝仙姑救命!多謝仙姑救命!」
周老丈一時感動得難以自持,又哭了個一塌糊涂。
她卻橫了子虛一眼。「東西放著本也沒什麼關系,只是我偏放心不下你這個人……」
子虛居然又是一笑。
「怎麼不放心?橫豎這一年你都住這里,那件東西你天天看得到、模得到,還怕它飛了不成?」
雙成和周老丈聞言同時叫嚷起來。
周老丈叫的是︰「哦?仙姑果真要住下?」
她嚷的則是︰「我為什麼會一整年都要住這里?」
「因為你也沒什麼選擇了啊。」子虛用一種很抱歉的眼神看著她。「如果你現在回瑤池,難道你能告訴王母東西找到了,但要一年之後才拿得回來?她會怎麼想?」
雙成恍然醒悟,卻也幾乎魂飛魄散。
「我要真這麼說,娘娘會信才有鬼!」
不能回瑤池了……天!她竟在發顫!
「所以于今之計,只好委屈你先在這兒躲上一年了。一年之後,我們再一起赴瑤池。」
子虛說得雲淡風輕,雙成卻只覺全身僵冷,活像被一桶冷水當頭澆下。
她回不了瑤池了?以後還回得去嗎?真是前途茫茫。
周老丈這時跳出來說話了——
「為了我們爺孫倆的事害得仙姑受累,老頭子實在不知道怎麼報答您才好。現在仙姑既不便回返仙鄉,就暫且住下吧。我和天定的住屋雖小,倒也還整潔……」
「不須如此費事,」子虛插口︰「我已盤算過了,這里三檐木屋,除了我們住處,餘下的一間本是我用來堆放藥材的,現在只要將之稍作清理就能住人。待我搬過去,我這屋子就能留給雙成用了。」
周老丈想了想,還是覺過意不去︰「實在該我們爺孫倆搬的
「不是這麼說。一則天定久病諸多不便;二則搬我一個也比搬你兩個簡便些。倒是只怕得麻煩老丈幫著我收拾收拾,否則弄到天黑,恐怕還未必能好。」
「很應該,很應該!」周老丈一口子地答應著︰「我這就去幫你收那間草藥屋子!」
一面說著,周老丈—…面搶先出了門。
「老丈慢來,不急。」
子虛朝著門外周老丈的背影喊了幾句,才轉身對她。
雙成仍恍惚坐著,方才听著子虛所作的安排,從頭到尾她呆若木雞,直到現在,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
這打擊對她來說著實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