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五年了吧!」她思忖著,回到這段記憶的起端,嘴角不自覺揚起。「從我開店以來,他就一直是我店里的酒保。大概因為境遇相似,所以很談得來。」「比我更談的來?」他不由自主添入火藥味。
「我有沒有听錯?你是不是在吃醋?」陸央庭不可思議地抬抬額角,狀似嘲諷。「我?我隨便一抓都大把女人,我會吃你的飛醋?」高遠輝故意裝出不以為然的態度,好掩飾心頭的慌亂。陸央庭臉色微微黯了一點。
「別說這些了,你想到辦法對付他們了沒?」他趕緊岔開話題。
她眸光一亮,雙手交叉橫胸。
「自動現身,負荊請罪。」簡明扼要的八個字,令高遠輝才要吞下去的茶葉蛋差點塞在喉嚨。「你……你有沒有搞錯?我們千方百計逃婚,不就是要逃離他們的魔掌嗎!這會兒自投羅網,你不怕我們尸骨無存!」他夸大的說辭並沒有讓陸央庭產生動搖。她優雅閑適地吃下第一口飯,緩慢的咀嚼模樣使不耐煩的高遠輝更加著急。「之所以要逃,是因為我們不能容許自己的幸福糊里糊涂犧牲掉,結一個我們雙方都沒有意願結的婚。」她終于歇口,可是心房愁緒百纏。「我們不能親手埋葬對方的幸福。」聞言,高遠輝不是那麼贊同地隨意應和了一聲,眼神游移,有些神傷。
她繼續說道︰「所以,逃是不得已。但我們不可能一輩子躲避下去,畢竟我們也有錯,該道歉的還是得道歉。」「但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一回去可能遭遇的下場。」惹火了他老爸老哥已經夠恐怖,若再加上陸家那些武人……「不用擔心,我早有計謀。」她胸有成竹地詭譎淺笑,高遠輝背脊霎時刮起一陣涼意。「屆時你什麼話都別說,全部交給我便行了。」
兩家人馬短時間內紛紛采集于高家容廳,二位當家者幾乎是一貫表情,眉心瓏蹙若山,唇抿得栗冽。每個人都像繃實的弦,既害怕卻又不自覺等待著他們的撥弄,包括對面佇立的「新人」。「你們兩個還有臉回來?」陸父的聲音從齒縫而出,宛若冬季水井汲起之水,寒刺沁骨。陸央庭深呼吸,抬頭挺胸正視眼前鐵青著臉孔的老人家。
她實在厭惡主動站上審判台,尤其又有眾多陪審員在一旁湊熱鬧,偏偏這些人對自己毫無助益。「我們必須回來,為我們的行為道歉。」她平鋪直敘,沒有帶一點感情于其中。高遠輝懸著心,雖然相信她的能力,卻仍是擔憂。
「道歉?等我們丟了大面子,臉上無光後,這些動作有何用?」陸父聲如洪鐘,震得各人腦袋轟轟響。高父則是嘆息再嘆息,撇開自己兒子不論,阿央是他疼入心坎的孩子,甚至比自己親生的女兒還過之,他萬萬料不到她會故意捕出這等問題。「沒有一個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擁有一個不美滿的婚姻,我相信你們二位也是。」陸央庭沒有被陸父的氣勢懾服,反而更加有自信,特別在她看到高父的神情後。「因此,我和阿輝對于這個婚禮……不得不逃。」「什麼意思?」兩位父親同聲問道,在場的「與會人士」也都疑惑。
「因為……我們彼此並不相愛。」此話一出,眾人嘩然。高父、陸父更是睜圓雙眼,眼尾處的密紋都消失了。唯獨高遠慧交疊兩手,憂憂低首。「那、那為什麼你們當初要答應訂婚?」高父不敢實信,青天霹靂擊碎他長久以來的想望……他的媳婦啊……陸央庭二話不說,膝蓋一跪,額頭點地。
對此情景大伙莫不訝然,高遠輝愣住,高父急忙上前欲扶起她,她卻不為所動。「一切都是我的錯。」陸央庭直身,膝蓋仍舊著地,嗓音虛渺愁悲,瞳眸泛著哀傷,只差沒有掉出幾滴眼淚來應景。「因為我不願接受家中相親的安排,不願意受縛,所以我便執意央求阿輝陪我演這場戲。原以為只要將男朋友帶回家交差即可,哪里知道竟蹦出個難以回絕的結果?我們只好硬著頭皮接受,心想來日方長,絕對有解決的時機。沒想到最後卻……演變成結婚這個境地,我們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她捂捂鼻子,淚水已充盈眼眶。「不是阿輝的錯,都怪我,太自私、太不懂分寸,爸、高伯伯,對不起……」
「不是的,跟阿央一點關系也沒有。」高遠輝被她的淚怔住,也忙跪下。「一開始確實是阿央提議這場虛凰假鳳的戲沒錯,但最後卻是我要求她扮演,因為我不想和方克敏相親。所以錯的人其實是我,如果我不回頭強迫她,訂婚、結婚就不會產生了。」「跟你無關,是我的錢才對!」陸央庭急欲攬于身。
「不對,是我意出來的麻煩……」
一場活生生的二人羅生們就此上演,兩人各執一端,似乎不爭取到錯便不罷休。「夠了,你們兩個。」陸父張手一揮,噤住他們的爭論。他神色已緩和許多,不若方才的嚴肅憤慨。「現在追究出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面子都丟了,縱使再補辦婚禮也于事無補。」高父手撐額頭,無可奈何地點點下巴。
「你說怎辦,高老哥?」陸父低聲詢問,眉摺深藏喟意。
早在陸央庭突如而來的動作之際,高父一顆心已軟化不少,繼之其汶然欲泣,根本令高父一下子將他們先前所作所為完全拋向雲端,既往不咎了。「原諒他們吧!說實在的,我也有錯啊!利用他們的婚姻挽回我的面子,要怪罪,我也難辭其咎。」「可是……」陸父雖然多少也有些愧色,仍心有不甘。「先欺騙的人是他們,這麼容易就原諒他們,我們的威信何存?」
「不然,你認為怎麼做最好!」高父似乎猜出他的打算。
陸父嘴角一揚,但即刻斂容危坐,朝二人沉著語調徐徐宣布︰「反正事情都發生了,無論如何補救都擠不了事。我們做父親的,當然冀望兒女幸福美滿。既然你們彼此無愛意,又不願接受相親,也由得你們吧!不過,一個多月後,你們就二十七歲了,再不結婚對我們這些老的也不好交代啊!所以,我們希望在你們生日當天,能夠看到你們真正心愛的另一半。否則,相親這檔事,恐怕難以避免。」一時半刻,高遠輝與陸央庭反駁不出話來。腦里盤旋著同一個想法這樣不是又回到原點嗎?那他們之前的「努力」算什麼?
陸父見他們無語,以為默許,因此與高父相視而笑。但高父免不了帶點淒愴,畢竟期盼已久的媳婦將要拱手讓人。不過,更感悲惻的則是面前這對倒霉的「新人」。
漫步在高宅的庭園里,兩人的心情既舒坦也凝重。
舒坦于當前危機的解除,凝重于將來的麻煩。
「我實在想不到你居然會擠出眼淚來。」高遠輝走進亭子,全人虛月兌般坐下。陸央庭得意地展開唇畔弧度,遠望天邊夕陽,落霞將其渲染得如詩如畫、美不勝收。「為什麼不?」可惜這景色總在短短時間內就消逝,陸央庭暫且的愉悅不由得轉變成教吁。「從小到大,你什麼時候在眾人面前掉過淚?連我都難得一見,何況是那些大部分你不屑一顧的親戚們。」他揉揉膝蓋,似乎跪得太久了。「我不是叫你不要插手?你干嗎中途搗亂?」雖是責備語,但她卻是噙著笑。」「少來了,你早就希望我插嘴,所以才故意用眼淚暗示我。這場羅生們的戲,我是既定的主角。」「上道!」陸央庭贊賞地豎直大拇指。「你果然是個稱職的演員。」能如此與她有默契的家伙,非他莫屬了。「有什麼用?搞了半天還是繞回當初的結果。早知如此,或許一開始乖乖去相親還比較好。」高遠輝垂頭喪氣地哀嘆道。陸央庭迎風撲面,手指順順發絲,闔緊的唇依稀蘊含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