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季禮拚了老命朝她一撲,雙手抓牢了她右手腕,但自己卻因為一時找不到任何支撐點而逐漸隨她下滑。「抓緊我!」
一些碎石子零零星星從他們身旁滾落,山坳里的回音隔了良久才傳出。
無衣膽戰心驚地瞥了底部一眼,身軀陡然巍顫。
不是山坳,是深度不淺的溪澗啊!
「季禮,放開我,不然你也會跌下來!」她的高度愈來愈低,再這樣下去,季禮也會賠上他的命。
「你喊了我的名字!」他的手臂已經開始發麻,表情卻歡忻不已。「你對我的感覺絕不簡單,對不對?」
「你在說什麼……」都什麼情況了,他還有心思想這個?
「求求你告訴我,你愛我嗎?」季禮臉色漸次鐵青,使勁喊出的音量卻響遍整個山澗。
「你……」她真不知該哭該笑。「你這個笨蛋,我不愛你,還能愛誰?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是你!」
霎時,季禮有股開心到極點、想大叫的沖動。「剛才我問你你怎麼不說,自己就跑了?」
「你說藍絲絹喚出你的感覺,那麼你應該對崖邊的小白花也有深刻的印象才是。」季禮緩緩側眼而視,在瞟見它們的瞬間,宛如有道強大激流沖破他記憶的閘門。「我想摘它們給你,因為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也許可以幫助你恢復記憶。」
擦落的石頭、泥土愈來愈多,季禮的身體已經快支持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我說完了,拜托你,快放手!」她不要季禮當她的陪葬!然而他絲毫沒有松手的意願。
沒辦法了,只有逼他自動放開。
無衣拔下發簪,深吸口氣,將簪子硬生插入季禮的手背。她閉眼準備迎接墜落的風聲,但片晌後,沒有半點動靜,反倒手臂有種濕濕的感覺。
不好的預感快速閃過她腦海,她畏怯地抬眸,鮮紅的血液順著季禮的手流到她的手臂。她連驚訝都未及反應,整個身子便向上大晃動,彈指間,她已跌坐在平地,怔忡注視著季禮伸著僵直、無法彎曲的手臂與大口大口的喘息樣。他的手背血流不歇,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土上,無衣的淚水也同時奪眶而出。
「你好傻。」她將銀簪取下,心疼地為他包扎。「我不值得你這樣犧牲。」
「你說過的,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所以你不可以辜負我,一定要好好活著。」無衣的動作停止了,圓睜的杏眼里充滿震撼與難以置信,而季禮僅是俏皮地微笑。「我該稱呼你為‘水井姊姊’還是‘無衣’?」
她雙唇發抖,恍若隔世,淚珠像斷線的珍珠再次紛紛滾下。
「你……你全都記起來了?」
「多虧這些小白花,讓我不但回復記憶,還給了我股神力,能夠拉你上來……」語未畢,無衣已牢牢擁緊他,生怕一個轉眼,這一切會突然不見。
季禮感受得到她的不安,他溫柔地撫模她的發絲,在她耳畔輕聲呢語著,「我說過了,我絕不會讓你寂寞,因為我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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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伯詩在客棧不見季禮蹤影,焦急如焚,擔心他會出事,于是一面差人,一面與姜仲書匆忙四處尋覓,沒想到恰巧撞見季禮救上無衣驚險的過程。
「真是千鈞一發!」本欲出手幫忙的姜仲書松下了一口氣。
姜伯詩望著他們親密的偎靠,雖然也如釋重負,卻有些小小的失落。
「怎的?舍不得?」姜仲書睇他一記,表面上不以為意,但內心卻不免惶然。
姜伯詩坦率地揚揚嘴角。「他怎麼說也是我最疼愛的麼弟,就像父親嫁女兒的心情一樣,舍不得是理所當然。」他們彼此隔著一段距離,姜伯詩根本听不見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兩人已經都獲得他們渴求的了。「咱們回去吧,別礙著他們。」
「你同意?」姜仲書頗詫異。「你不是一向最堅持門戶之見嗎?」
姜伯詩看著湛藍的天空,神情像在自嘲,又像長久緊繃後紓解的輕松自在。
「願得一心人,白首永不離。這是季禮的幸福,我沒有資格和理由破壞。何況愛一個人的感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余光不自覺飄往姜仲書的方向,然而在姜仲書察覺時,即刻收回。「總之,我們得多準備一輛馬車,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獨處的空間與時間。」刻意言他的姜伯詩,此時像極了青澀的少年,映在姜仲書滿是笑意的黑眸中。
第九章
越過贛江,家鄉就在眼前,眾人均心喜,因為終于可以結束這些日子以來長途跋涉的辛苦了。
踢的馬蹄聲在姜府前停歇,家僕們下車開始七手八腳地搬運行李,季禮與無衣比肩朝站在另一輛馬車旁的姜伯詩兄弟二人走去。
「有心理準備了嗎?」姜伯詩淺笑問。
季禮、無衣面面相覷,似乎不明了他的意思。
「婚事啊!你們不打算成親?」他以為他們一路上早該擬出計畫了。
興奮的季禮正想回話,卻被他腳邊磨蹭的一個小家伙給打斷。
大約五歲不到的小孩兒,張著水亮的晶眸無防備地望著他們。
「誰家的小孩?」無衣抱起他,他開心地手舞足蹈著,鮮明的輪廊令她感覺相當熟悉。「你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和爹娘走丟了?」
小孩尚未啟口,姜宅大門便闖出位妙齡少女為她帶來石破天驚的答案。
「莫少爺,快回來!別嚇我!」
無衣一見來者,全身僵硬。少女也一驚,呆呆地佇立原地。
「三小姐!你怎麼會在這里?那……大廳里的姜大少女乃女乃是……」
姜家三兄弟一聞及「三小姐」的稱謂,莫不惑然,怔視著無衣。
她嗟嘆,柔和地挲著懷中男孩白皙的臉頰。「他是堇宇吧!才幾年沒見,已經是活蹦亂跳的年紀了。」堇宇與紅惜在此,也就是說大姊和大姊夫必定進了姜府,想不到事實的揭穿會來得如此迅速!她還以為永遠不會有這麼一天。「紅惜,你給我顧好他,如果我的外甥出了什麼問題,我絕不饒你!」
「是、是!」紅惜接過男孩,點頭如搗蒜。
莫少爺可是小姐和少爺捧在手心的寶兒子呢,她豈敢有所怠忽?
見無衣儼然為人主的氣勢,姜家人當真丈二金剛也模不著頭緒。
無衣望了季禮瞳里的疑惑,無奈地別過頭,闊步踏入姜府,準備迎接即將來臨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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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衣!」白華兒的一聲呼喊,撼動了在場所有人。
大廳里原本低迷的氣壓在無衣現身後,瞬時轉變得激烈且撲朔迷離,堂上高坐著一臉難以置信的姜夫人與姜老爺,底下則站著緊張、心虛的孟荇娘,白華兒憂心忡忡地同莫堯皇列于客座。
「她才是白無衣?」姜夫人朝白華兒問道,指著無衣的手微微地顫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是陪嫁的丫鬟嗎?」
隨後趕來的姜家兄弟,除了面含忐忑的姜叔易外,都與姜夫人一樣,大受震撼。
「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白華兒急忙圓場,為無衣找理由。
「大姊,沒關系,我自己應付得來。」無衣鎮靜自若地笑道。如果可以的話,她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與睽違已久的大姊重逢。「沒錯,姜夫人,我就是白無衣——你大兒子原本應該迎娶的媳婦。」
听到無衣親口的承認,大伙兒幾乎都刷白了臉色,尤其是季禮,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一句「原本要迎娶的媳婦」教他險些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