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嘉哥,你們認識嗎?」女孩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對于兩人之間流載的奇妙氣氛有些好奇。
「她是……」言嘉突然頓了下,繾綣的視線飄落彤弓,卻立即挪開。「我的朋友,也是師母的麼弟。」
朋友二字如錐狠狠地扎入彤弓的心口。
「啊!」女孩听聞不如眼見地叫道。「原來你就是白少爺,言嘉哥常跟我提起你呢!他說你是他這一生最要好、最難得的朋友!」
言嘉尷尬地別過頭,彤弓則五味雜陳地回以微笑。
「那你又是誰呢?」許久不啟口的唐亦晴,淺淺敵意勾著女孩。
女孩天真爛漫地笑道︰「我叫春晨,與言嘉哥算是師兄妹。」
「你一個女兒家也學醫?」唐亦晴疑惑。
「為什麼女孩子不能學醫?」春晨理直氣壯地反詰。「話說回來,你是誰?」
唐亦晴輸人不輸陣地擺起架勢。「我是這位白少爺的娘子,唐亦晴。」
「白少爺,以你的相貌,應該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春晨不滿她的口吻,故意尋她晦氣。
「喂!你什麼意思?」唐亦晴齜牙咧嘴地,彤弓阻擋了她。
「我想二位應該願意為我們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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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樹並排在整齊街道的南京城,時值冬季,瞧不著柳絮紛飛的雅致,卻也能藉由北風呼吹,想象一街弱柳從風舉袂,楊花點點,縈損柔,欲開還迎的景致。
馬車行到一家頗具規模的藥鋪前,鋪里男女主人正忙碌。
黝黑的膚容、高壯的身量,為人診病的男主人實難令人一眼就聯想到大夫。至于女主人,口不能言語,但親切的笑靨、溫柔的舉止,使得人們身體雖病,心理卻十分安定。
兩人和諧的情景,像一幅動人的圖畫。
彤弓下車,並沒有即刻進鋪。她凝望這幕良久,感動與欣慰不斷涌流,她不免為自己當初的反對感到十分可笑。
「二小姐非常幸福。」言嘉悄悄來到彤弓身旁,說道。
彤弓垂瞼,語氣里都是喜悅。
「是啊!看得出來。」
白小旻為客人抓好藥,送出門口後,水亮的晶眸頓時圓睜。
「二姊!」彤弓走到她面前,唇畔漫著真切的笑意。
白小曼既驚且喜,忍不住往前就是一個擁抱。
「怎麼會想到來南京呢?」白小曼忻然地打著手語問道。
「想妳啊!」彤弓答得單純,而余光無意地瞟落一旁的言嘉。
「唉呀!稀客,想不到小舅子會千里迢迢光臨我這舊藥鋪。」艾虎笑容滿面地迎出。
彤弓適才的好印象被艾虎這輕佻的口吻毀了一半去。
這家伙還是老樣子!要不是看在他與二姊那般融洽的感情,她絕對二話不說先回敬他幾頓。
「我與我娘子特地前來南京游玩,不介意替我們留幾間客房吧?」彤弓抬眉,不客氣地詢問。
「遠來是客,招待當然是我們的義務。」艾虎打揖,有禮地笑答。
只見小曼眉頭一蹙,不解地盯著彤弓身後的唐亦晴。她對艾虎打了幾句手語,隨後便匆匆拉著彤弓進入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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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你娶親了?」小曼一頭霧水。
「你說亦晴?」彤弓此時恍然大悟小曼倉忙拉她進房的緣故。「這是有原因的。」
彤弓將前因後果一一解釋後,小曼才如釋重負。
「言嘉怎麼沒有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小曼嘟著嘴,心里不免責怪言嘉。
「二姊……」彤弓眼神游栘,神色猶豫。「言嘉在這里過得好嗎?」
「很好啊!他相當用心學習,相公說他底子佳,教起來一點都不費力,將來肯定是位出色的大夫,不輸給我那現今雲游四海的神醫公公呢!」小曼眉飛色舞地描述。
聞言,彤弓寬了心,然而,一層陰霾卻急速逼近籠罩。
言嘉有所成就、過得安適,她自然再開心不過。可是,這是否代表他今後不會再回到她身邊?
曾經的相知相伴,如今真的要化為泡影了嗎?
「事實上,我非常驚訝,言嘉居然會答應相公的請求。因為他一向與你形影不離,我懷疑他真舍得離開你嗎?」小曼無語的疑問,不偏不倚地射中彤弓疼痛的心扉。
「各人有各人的前途,言嘉有權利選擇最好的。」話雖如此,彤弓卻仍然揮不去胸口的難受。
原本是來問個明白,但現在她還有開口的勇氣嗎?
思念沒有解月兌,反而堆積得更嚴重……何況他身旁的位置已經有人頂替了……
小曼隱約听出彤弓話語中的不對勁,她之前沒發現,現在細察,彤弓給她的感覺與以往有著很大的差異。
她……少了一些男孩的味道……因為言嘉嗎?
「你確實同意這個選擇?你一點都不會難過?」
彤弓聳肩,故作大方地回答︰「少了個玩伴,當然有點不開心啦!不過,時間會治療一切的。」
「既然交給時間,又何必千里跋涉來到南京?」
彤弓心弦一動,詫異地看著小曼。小曼噙著精明的笑,握住彤弓縴秀的柔荑。
「妳想的不是我,是他吧?我不能說話,但不表示我看不見。」
言嘉到來的兩個月內,雖然學藝認真,然而臉上總不時流露出孤寞的寂寥。她早就在猜想是不是她這個麼妹肇的因,如此看來,八九不離十。
彤弓與言嘉是該有個結果了,八年多來,看著他們同進同出,至親至密的感情,演變至此是她意料中事。言嘉追隨的眼光未曾終止,她們幾個姊妹都看得出來,幸虧彤弓自身也不遲鈍,不然錯失良人就可惜了。
「我的存在,對現在的言嘉而言,是種妨礙吧?」彤弓的聲音微微顫抖。
「為什麼?」
彤弓攤開手,將自己展現在小曼眼前。
「我,配得上他嗎?我注定一輩子男裝,性情、舉止沒有女孩的婉約,他學醫,可我什麼都不懂。比起來,春晨的確跟他相配多了。」
小曼一愣。
吧春晨何事?彤弓是不是誤會了?
「你恐怕搞錯了,春晨和言嘉只是同師授于我相公,他們就像親兄妹,沒有其他的感情,你可別吃錯醋。」
「就算他跟春晨沒什麼,適合他的終究不會是我。」
小曼驚訝地垂手。
彤弓怎會如此消沉?她的活潑、堅強跑哪兒去了?
「適不適合不是由你決定,你問過言嘉的心情嗎?」小曼不由得難過起來。遇到感情時,彤弓的痛苦比一般女孩還要來的深切,就因為她為她們背負的使命……
「我希望我們可以永遠都是朋友。」行了千里路,她依舊繞回原點,她究竟想要什麼?
「倘若你的抉擇是朋友,你只會讓自己墜落深淵,平添更多愁苦。彤弓,起碼對自己坦誠一點,我相信這就是你之所以前來南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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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嘉與春晨整理客房完畢後,幫忙唐亦晴將行李安頓好。
「春晨,你去泡壺茶來給白夫人。」言嘉吩咐,春晨瞟了唐亦晴一眼,有點不情願應諾,地步出房門。
「用不著白夫人這種敬稱吧!」唐亦晴不悅地落坐。「想不到才兩個月的時間,可以令人冷漠若此。」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在春晨面前……」
「在她面前就怎樣?」唐亦晴氣勢凌人地反問。「你待我如何無所謂,但彤弓呢?虧你認定她是你最好的朋友,這樣一聲不響離開宜豐,只字片語全沒遺留,你曉得她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嗎?」
言嘉根本無法直視唐亦晴的問題,因為那正是他最害怕想象的一部分。
思及彤弓的感受、心情,他腦子就剝蝕得厲害。
她是以一個朋友的立場難受嗎?這更將他推入無底深淵。